走出禁闭室的黑暗,并非意味着解脱,而是另一轮更为精密、更为冷酷的考验的开始。地狱周的铁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内心顿悟而有丝毫仁慈。
林陌被带到了一个更大的审讯室。依旧是强光灯,但不再只有一盏,而是从不同角度射来,让他无所遁形。房间里多了几张陌生的、冰冷的面孔,有男有女,穿着便装或没有标识的作训服。他们像观察实验标本一样打量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分析与评估。
之前的那个审讯者依旧在,他似乎成了主审。他看着林陌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
“看来,独处让你冷静了一些,077。”他开口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这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继续。”
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这一次,手段更加多元。长时间的固定姿势罚站,稍有晃动便会招致厉声呵斥甚至电击棍的威慑性点击(并未真正接触);高分贝的噪音与强闪光交替冲击着他的感官;毫无规律的间断性睡眠剥夺,在他即将坠入短暂昏迷的边缘,又用冰水或巨响将其粗暴拉回。
他们轮番上阵,用各种话术进行心理攻击。时而扮演同情者,许诺只要他“配合”就能结束这一切痛苦;时而扮演揭露者,抛出更多精心编织的、关于他背景或与林朔关系的“黑材料”;时而又变成纯粹的施虐者,用最污秽的语言侮辱他的人格、他的出身、他视为精神支柱的一切。
林陌始终沉默着。
或者说,他进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回应”状态。
他不再试图用意志力去硬扛,去对抗。他运用着在禁闭室黑暗中领悟到的那种“静火”状态。他将自己的核心意识收敛到极致,如同古井最深处的止水,外界所有的声音、光线、痛苦、侮辱,落到这水面之上,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被吞噬、化解,无法扰动其下的根本。
他的身体会因电击的威胁而本能地僵硬,会因冰水的刺激而颤抖,会因极度的疲劳而摇晃。但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那片冰冷的平静。他回答必要的信息(编号、军衔),对于所有诱导性、攻击性的问题,他或沉默以对,或用最简单、最不带情绪的语言否认。
他不再愤怒,因为愤怒是能量不必要的消耗。
他不再恐惧,因为恐惧会瓦解内心的稳定。
他不再辩解,因为辩解会落入语言的陷阱。
他只是在“存在”,在“承受”。用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将这具肉体凡胎所能遭遇的折磨,一一容纳下来。
审讯者们交换着眼神,他们能感觉到这个士兵的不同。之前的林陌,像一块棱角分明、坚硬但也易碎的岩石,用力敲打,总会迸发出火星,甚至可能碎裂。而现在的他,却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沉木,任你刀劈斧凿,它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所有的力量都被吸收、化解,无法伤及其根本。
主审官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他习惯了看到受审者在极限压力下崩溃、哭泣、祈求,甚至是失控暴怒。但眼前这种冰冷的、绝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不屈”,让他感到了一丝棘手,甚至是一丝……隐隐的不安。
在一次长时间的噪音攻击后,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林陌粗重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节奏的呼吸声。
主审官站起身,走到林陌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死死盯着林陌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的冰湖下,找到一丝裂痕,一丝动摇。
“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忠诚?荣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嘶哑,“我告诉你,在这里,那些东西一文不值!没有人会记得你受过什么罪,也没有人会感激你的沉默!你只是一个编号,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被丢弃的零件!”
林陌的目光平视着前方,焦点似乎落在虚无中,又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主审官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林陌潮湿肮脏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
“看看你这副样子!像一条被扔进泥潭里的狗!”他低吼道,“你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了那个把你当工具使用的林朔?为了你那个躲在深山老林里、可能早就死了的爷爷?!”
在提到“爷爷”二字的瞬间,林陌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但主审官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如同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可以撬动的石板。
他松开手,让林陌跌回椅子,然后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嘲讽和残忍的笑容。
“啊……看来,我们终于找到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在品尝胜利的滋味,“那个老猎人,对吧?把你养大,教你这身本事……也是他,告诉你所谓的‘静火’?”
林陌依旧沉默,但放在膝盖上的、被铐住的双手,指节微微泛白。
“你很在乎他。”主审官用的是陈述句,“想想看,如果我们的人‘找到’他,请他过来‘配合调查’……一个年迈的老人,经得起几轮问询?他会不会因为你的固执,而晚节不保?甚至……发生一些‘意外’?”
这是最恶毒的一击。直接指向他内心最柔软、最不容侵犯的圣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陌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微微颤抖起来的、泛白的指节。
审讯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等待着他最后的崩溃,或者……爆发。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就在主审官几乎要认定他已经成功,准备发出最后一击时——
林陌,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暴怒,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甚至比之前更加平静。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仿佛有某种东西,彻底沉淀了下来,化作了一种无法撼动的、如同花岗岩般的坚定。
他看着主审官,看了很久。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干渴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审讯室里:
“我的爷爷,是猎人。”
“他教我,人可以死,但脊梁不能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张陌生的脸,最终重新定格在主审官身上。
“你们,可以折磨我,羞辱我,甚至杀了我。”
“但我,什么都不会说。”
“这就是我的回答。”
没有咆哮,没有激动,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却蕴含着比钢铁更坚硬的意志。
主审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一点点消失。他看着林陌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虚张声势,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后剩下的、冰冷的灰烬,以及灰烬之下,那绝不屈服的灵魂之火。
他知道,他输了。
他动用了一切被允许的、非致命的手段,生理的,心理的,甚至触及了对方最珍视的亲人。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像他身后那片沉默的、亘古存在的山脉,你可以摧折其上的树木,却无法撼动其根基分毫。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主审官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脸上所有属于“审讯者”的表情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的神色。
他摆了摆手。
一名助教上前,用钥匙打开了林陌手腕上那副沉重的手铐。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主审官走到林陌面前,看着他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深紫色淤痕和破皮的血痂,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与林陌平静的视线相遇。他的声音不再带有任何审讯时的压迫和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低声说道:
“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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