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批发市场，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人声鼎沸，各种方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搬运工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蔬菜的土腥、水果的甜腻、水产的咸腥，还有汗水的酸味。
陈山河背着帆布包，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努力适应着这陌生的环境。他先不急着卖货，而是花了半天时间，在市场里转悠，仔细观察。
他看那些卖干货的摊位，打听木耳、蘑菇的零售价和批发价，观察货品的成色和包装。他发现，这里的山货价格果然比东北高出不少，尤其是品相好的，价格更是可观。但竞争也很激烈，摊主们都很精明。
他也留意那些来采购的人，听他们交谈，判断哪些是本地小贩，哪些是饭店采购，哪些是可能的大宗买家。
转了几圈，心里大致有了底。他的货品质不错，是地道的东北山珍，这是优势。但他是生面孔，没有固定销售渠道，想卖上好价钱，得动点脑筋。
下午，陈山河在市场角落找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从麻袋里小心地捧出几把品相最好的黑木耳和榛蘑，摊在一块干净的塑料布上。他没有像其他摊贩那样大声吆喝，而是用一张硬纸板，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几个字：“东北正宗黑木耳、榛蘑，产地直销，品质保证。”
然后，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观察着过往的人。
这种“姜太公钓鱼”的方式，起初没什么效果。人来人往，很少有人驻足。南方的买家更习惯与熟悉的摊主打交道。
陈山河也不急。他知道，急不来。
终于，一个穿着讲究、像是饭店采买模样的中年男人，在他摊位前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拿起几朵木耳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东北的？”男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
“对，林区直接收的，今年新货，肉厚，发头好。”陈山河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回答，语气沉稳。
男人又看了看榛蘑，点了点头：“品相是不错。什么价？”
陈山河报了一个比市场批发价略高，但比零售价低的价格。
男人皱了皱眉：“贵了。老张家的比你便宜一毛。”
陈山河不慌不忙：“一分钱一分货。您看这木耳的个头、厚度，还有这榛蘑的香味，不是一般货能比的。饭店用，图的就是品质和口碑。差这一毛钱，影响的是菜的味道和您的招牌。”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个北方来的年轻人这么会说话。他又仔细看了看货，沉吟了一下：“量多能便宜点不？我要五十斤木耳，二十斤榛蘑。”
第一笔大生意上门了！陈山河心里一喜，但脸上不动声色：“您要是诚心要，这个价，我给您挑最好的，再多送您两斤木耳。”
男人想了想，觉得这年轻人实在，货也确实好，便点了点头：“行，装货吧。以后要是还有这品质的，直接送到悦来饭店后厨，找刘采购。”
“好嘞！谢谢刘老板照顾！”陈山河手脚麻利地开始称重、包装。他特意用了干净的新麻袋，装得足斤足两。
开门红！虽然利润被压了一点，但打开了销路，更重要的是，建立了第一个南方客户关系！
有了这第一单，后面顺利了不少。陆续又有几个小贩和家庭主妇被货色吸引，零散买了一些。陈山河态度好，不欺生，秤也给得足，渐渐有了点人气。
傍晚时分，市场里的人流渐渐稀少。陈山河盘点了一下，带来的山货卖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回笼了一笔可观的现金。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心里踏实了不少。
但剩下的三分之二才是大头，必须尽快出手，否则滞留南方，住宿、吃饭都是开销，而且赵师傅只等一天。
第二天一早，陈山河改变策略。他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瞄准那些看起来像做大宗批发的商户，直接上门推销。
“老板，看看货？东北正宗的，价格好商量。”
“我们产地直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有的商户直接挥手赶人，有的敷衍地看看，然后拼命压价。陈山河不急不躁，耐心周旋，既坚持底线，又适当灵活。
快到中午时，他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大客户”——一个专做南北干货批发的老板，姓钱，潮汕人，精瘦，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老手。
钱老板把陈山河带来的样品仔细看了又看，甚至拿了点泡发了一下，点了点头：“货是不错。你有多少？”
“黑木耳还有两百斤左右，榛蘑一百斤，都是这个品质。”陈山河报出实数。
钱老板眯着眼算了算：“我全要了。但这个价不行，你得再让这个数。”他伸出两个手指。
压价两成！这几乎没利润了！
陈山河心里一沉，但面上依旧平静：“钱老板，这价我真做不了。本钱都回不来。这样，您要是诚心全要，我在原来报价的基础上，再让半成，这是最低价了。您也看到了，这货色，市面上难找。”
钱老板盯着陈山河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小伙子，北方来的？挺硬气啊！行，看你这货确实可以，交个朋友！就按你说的价！以后有货，直接发过来，我包圆！”
成了！
陈山河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和钱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看着厚厚的几沓钞票装进内袋，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所有山货销售一空！刨去所有成本，这一趟的纯利润，竟然超过了服务队大半年的收入！
当天下午，陈山河准时找到了赵师傅的卡车。回程的路上，虽然依旧颠簸辛苦，但他的心情却无比轻松和兴奋。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南方景色，陈山河知道，这趟南下，他不仅赚到了第一桶“快钱”，更重要的是，他亲眼看到了南方市场的巨大潜力和活力，建立了初步的销售渠道，验证了自己“投机”的眼光和胆识。
逆袭的资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积累。而他的脚步，绝不会止步于此。这辆满载而归的卡车，正驶向更广阔的财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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