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当天，山城国立大学大礼堂，座无虚席。
作为战时首都难得一见的国际顶级学术盛会，这里汇聚了山城几乎所有的名流。政府高官的家眷，学界的泰斗，报社的主编，还有穿着考究的洋行买办。。。他们衣香鬓影，交头接耳，给这肃杀的陪都增添了几分虚假的繁荣跟风雅。
没人知道，在这片衣冠楚楚之下，涌动着何等要命的暗流。
张远教授，毫无疑问是今天最闪耀的明星。
他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他站在讲台一侧，用流利的德语跟英语同那位德国专家交谈，举手投足间，全是主人的风度跟学者的儒雅范儿。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台下，带着一种棋手俯瞰棋盘的，藏不住的得意。
他安排的杀手，已经就位。
他们伪装成了礼堂的保安，眼神警惕，手时刻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他们是混在记者群里的摄影师，镁光灯闪烁的瞬间，冰冷的杀机瞬间闪过。他们甚至是站在角落里，随时准备给贵宾递水的服务生。
这是一张为活阎王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而他，就是这张网中心的蜘蛛，正安静的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角落里，钱必德端着一杯红酒，满脸都是藏都藏不住的冷笑。
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张远，又看了看礼堂入口的方向，心里那叫一个爽。
“活阎王又如何？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自乱阵脚。今天，就是你跌下神坛的日子！！！”
就在这时，礼堂的侧门被推开。
一个身影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若有若无的目光。
楚风来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统少校军装，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亮得晃眼。但他整个人，却跟这身代表着权力还有荣耀的军装格格不入。
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曾经让整个山城都害怕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血丝，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像一头遍体鳞伤后，孤独寻找救命稻草的困兽。
他完美的演出了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在绝望中寻找最后一丝希望的男人。
张远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他甚至体贴的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示意，把楚风引到了第一排预留的贵宾席位上。
楚风落座，没有跟任何人寒暄。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死死锁定在台上那位德国专家身上，仿佛他就是全世界唯一的救赎。
这副失态的模样，让钱必德看得心中大爽，也让张远更确定了，今晚的一切，都将按照他写好的剧本，完美演出。
克劳斯博士的讲座开始了。
内容专业，严谨，充满了德意志式的枯燥，台下不少贵妇已经开始打瞌睡。
楚风却听的异常“认真”，他的身体往前倾着，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藏在耳蜗深处的微型耳机里，正传来刘三金又急又低的汇报声。
“老板，查清楚了。克劳斯博士是真的，脑科领域的绝对权威，背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但是。。。他远在柏林的家人，包括他最疼爱的小孙女，在一周前，被盖世太保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拜访’过。”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断了。
楚风的眼神，冷了下去。
他明白了。
这是一颗被最高明的手段胁迫，身不由己的棋子。白狐的能量，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漫长的讲座终于结束，台下响起了礼貌又稀稀拉拉的掌声。
进入了最后的问答环节。
在几个主办方安排好的记者提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张远掌控了全场的节奏。
他脸上带着笑，目光慢慢扫过全场，最终，精准的停在了楚风的身上。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军统的青年俊彦，山城家喻户晓的活阎王楚长官，也来到了我们的学术现场。”
全场的聚光灯，一下子全打在了楚风的身上。
张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跟悲悯：“楚长官，我知道您近来心系部下，为苏月璃科长的病情奔走操劳，很让人动容。不知对于克劳斯博士的专业领域，您有什么想要请教的吗？”
这是他设计的，最恶毒的诛心环节。
他要让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活阎王，在全山城的名流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跟尊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低声下气的开口求人。
他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摧毁楚风的神格。
钱必德在角落里，激动的身体都在轻微发抖。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等着看楚风的反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楚风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只是在聚光灯的追随下，一步一步，走上了讲台。
他的脚步很慢，甚至有些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巨大的力气。
张远身边的两名保安肌肉瞬间绷紧，手已经摸向了腰间。但张远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他太享受这一刻了。
他要亲眼看着这头猛虎，走到自己面前，低下那颗高傲的头。
但是，楚风并没有走向克劳斯博士。
他甚至没看那位德国专家一眼。
他直接走到了张远主持的演讲台前。
在张远错愕的目光中，他没有去拿旁边给提问者准备的备用话筒。
而是伸出手，从张远面前的话筒架上，取下了那支象征着“掌控者”身份的主话筒。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楚风这个突然又无礼的举动看傻了。
张远的笑容，第一次僵在了脸上。
楚风拿着话筒，慢慢转过身，面向台下几百号观众。
那一瞬间，仿佛有张看不见的面具，从他脸上悄然剥落。
他脸上的憔悴，疲惫，绝望，在转身的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那股让人灵魂都发抖的，属于活阎王的绝对冰冷跟平静。
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混乱跟软弱，变的如万年冰封的深渊，锐利的仿佛能刺穿每一个人的心脏。
他开口了。
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冷酷的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克劳斯博士的讲座，非常精彩。但在向博士请教之前，我有几个学术之外的问题，想先当面请教一下我们德高望重，备受敬仰的爱国学者 - 张远教授。”
话音落下，石破天惊。
审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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