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世界对女性是充满恶意的,但是我身边的这些人,却给了我最大的温暖。
他们不会质问我为什么变态不去骚扰别人,而就只骚扰我;他们不会觉得是我不检点,所以才被人盯上。
错的是坏人,不是我,光这一句安慰,就足够了。
明明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明明生活在同一片阳光下,为什么曾经我身边的那些人,就不这么认为?
我堂姐被村子里的老光棍,在放学的路上,拖进了草丛里。
从此,村子里都是关于堂姐的黄色笑话,堂姐被迫退学,嫁给了老光棍,可是大家还是不放过她。
说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就拖她?年纪小小的,胸脯就那么大,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
这甚至成了村子里的女孩子提前辍学的理由。
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被允许上初中,想去上学的女孩子被骂,说是想学孙盼盼。
孙盼盼就是我堂姐,我大伯读过几年书,就没用那个“娣”字,说盼,也能盼到儿子。
大伯后来果然生了儿子。
村子里多了一群叫盼盼的。
但是堂姐的事情出了之后,很多盼盼都被家里改名了。
到陈老师去支教的时候,镇上的初中,已经很少看到女孩子了。
陈老师陪着乡镇干部一起,挨家挨户地动员,普法,当年刚小学毕业的我,才有了读初中的机会。
但是,只要跟男生多说一句话,我爸就说我犯贱,如果想男人,只要对方拿出5万块彩礼,现在就能把我嫁出去。
所以我对同龄的男生都是避而远之的。
包括现在跟顾云帆接触,除了那晚惊恐过度情绪崩溃之下有过肢体接触,平时的我从不靠近,也不会在言谈中,扯学习之外的话题。
我堂姐比我早一点逃出去了。她初中没毕业就嫁给了老光棍,没到年纪,拿不到结婚证。天天被老光棍打,我大伯大娘看着也心疼。
对,不是所有家庭都一点不疼女儿的。
所以我堂姐逃出去,老光棍说是我大伯怂恿的,两家人三天两头吵闹。
又扯了很远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想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琪琪的房间里有一种特别让人安心的氛围,仿佛文明就在身边,可以抵挡一切粗俗、不堪、愚昧与落后。
我很安心地睡着了。
…………
又要放假啦,跟王姐去接琪琪,今天陪睡,五一我就到自己新家啦。
我都忘了今天是4月30号了。
跟去年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不同,今年日子舒心,我都忘记4月30日是我生日了。
对我来说,生日除了能让我加上一岁,别的毫无用处。
毕竟我妈说,从生我那天开始,她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是的,我妈也曾有过好日子。
在娘家的时候,必然也是重男轻女的,但是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外婆尽自己所能,护着她。
她安稳读了几年书,留在家里帮衬了几年农活,再给她找了个家里只有两兄弟的人家,嫁了过去。
不用受小姑子的气,不用五六个兄弟抢家产。甚至嫁到我爸家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还不用伺候老人,家也分好了。
我妈怀着我的时候,肚子尖尖,腰背纤细,从后面看不出怀孕,十个人有十个人说是儿子。
可我出生后,是个女儿。
我妈的天都塌了。
我爸开始抽烟酗酒。
我外婆生着病赶到我家,照顾我妈,伏低做小地跟我爸说,这才第一个,先开花后结果,好日子还在后面。
嫁到人家的女儿,护不住啊,我外婆只能是忙完了家里,忙我家。
我从生下来就不招人待见,三个月就断了奶,是外婆把我接走的。
我妈很快怀了第二个。这回谁说的话我爸也不信了,刚能查性别的时候,就揣着一千多块钱的红包,去了一个非法诊所。
回来的时候,我妈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没了。
不用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然后当年那些说我妈肯定生儿子的婶子大娘们,又悄悄在一起说,我妈一肚子都是女儿,生到死也都是丫头片子。
我外婆把我妈接走养身体了。
舅妈们摔摔打打,外公烟抽得很凶,全家阴云密布。
我一周岁生日的时候,吃了一个水煮蛋,舅妈们跟外婆闹了很久。
我应该没有这段记忆,毕竟太小了。
但是我妈把这些作为恨我的筹码,一遍遍讲给我听,我脑子里就好像有过这段记忆一样,画面甚至很鲜活。
我两周岁的时候,我妈又怀上了,这次查出来是男孩。我爸要干活,没人带我,我继续在外婆家,在舅妈们的仇视中讨生活。
但是十个月后,我妈又生了个女儿。
我爸把人家诊所给砸了。被镇上的混混打破了头,回到村子的时候,头上裹得像个大白球。
他回家的时候,一声不吭地抱着刚出生没三天的妹妹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拎了很多酒菜,但没见妹妹。
村子里的人说,妹妹被我爸卖了。
也有说,被我爸埋了。
反正这两种,不管哪一种,只要定死了,都是坐牢的罪啊。
但山窝窝里的角落,总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这些我都没有亲眼目睹,因为我一直在外婆家长到了五岁,直到我弟出生。
我妈终于挺直腰杆坐了一回月子。
所以这种集体性的pUA之下,我妈会恨我,我觉得真的理所当然。
我自己也恨我自己。
直到陈老师来。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格打压。那时候还没有pUA这个词。我第一次知道女孩子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罪的,我们与男孩子享有同样的权利,可以读书,可以继承家产。
家产我从未想过,我只是想读书而已。
因为希望工程的公益广告我看到过很多次,我知道能改变我命运的唯一机会就是读书。
我知道我爸妈的理念叫“愚昧无知”,我知道那些被溺死、被打胎、被贩卖的女孩子,是封建余毒迫害的结果。
陈老师最初一年的生活并不太好,她一个年轻女老师,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必然会有人说脏话,甚至泼冷水。
真的冷水。
后来,乡里来了帮扶的干部。
陈老师的身份被拔得很高。
在家里干作威作福,背后敢骂爹骂娘甚至开黄腔的男人们,终究是怕国家干部的。
所以陈老师后来的日子好过了。
读书的女孩子也多了。
我们的眼界以及野心,就是在那三年长起来的。
可是意识到是一回事,被重视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我们知道自己该被重视,但是父母们已经形成惯性。
没有人会真的重视我们,除了陈老师,只有我们自己。
我只在一周岁的时候过生日,吃过一个鸡蛋。
去年,王姐给我下了长寿面。
今年,是我第三次过生日。
所以,王姐接上琪琪,带我去蛋糕店里拿蛋糕的时候,我还是懵的,以为是店里庆祝五一。
直到我看到蛋糕上写着我的名字。
我真的是被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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