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琛的钢笔在文件上停顿了一下。
他分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从某个隐蔽的角落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至少十分钟——从他回到厉宅书房开始。
出来吧。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数到三。一、二——
爹地怎么发现的？虞星昼的小脑袋从沙发后面探出来，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厉墨琛放下钢笔，唇角微扬：第一，你身上的儿童沐浴露是薰衣草味的，而我的书房从来没有这个味道。第二，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安保摄像头，你虽然黑进了系统关闭了监控，但忘了屏蔽运动传感器。
虞星昼张大嘴巴，随即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啊！我就说漏了什么！
看着儿子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厉墨琛强忍住笑意。这个四岁就能黑进国家安全系统的小天才，偶尔的失误反而显得格外可爱。
这么晚不睡，找你爹有什么事？他故作严肃地问，明天还要上幼儿园。
虞星昼爬上他对面的椅子，两条小短腿悬在空中晃啊晃。他穿着蓝色恐龙睡衣，头发因为刚洗完澡还微微潮湿，卷曲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但那双眼睛——和厉墨琛如出一辙的漆黑眼眸——却闪烁着远超四岁的精明。
我想做个交易。小男孩压低声音，像在透露国家机密。
厉墨琛挑眉：什么交易？
虞星昼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几下，然后推到厉墨琛面前：我用这个，换爹地配合我的撮合父母计划
屏幕上是一系列复杂的代码和图表。厉墨琛眯起眼睛看了几秒，突然坐直了身体：这是傅煜城的私人服务器架构图？
不只是架构图。虞星昼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已经在里面种了木马，随时可以调取他过去五年的所有通讯记录、财务往来和——他神秘地眨眨眼，基因实验数据。
厉墨琛震惊地看着儿子。他手下的网络安全团队花了三个月都没能突破傅煜城的防火墙，而这个四岁的孩子居然...
星星，你知道入侵他人计算机系统是违法的，对吧？他试图拿出父亲的威严。
虞星昼歪着头，一脸天真：可是爹地，你不是说过，对付坏人要用他们的方法吗？他模仿着厉墨琛低沉的语气，惟妙惟肖。
厉墨琛哑口无言。他确实说过这话，在虞梦窈带记者来医院挑衅那天。
而且，虞星昼趁热打铁，妈咪说过，法律保护的是正义，不是条文。他眨巴着大眼睛，傅煜城是坏人，我们是在保护妈咪，这不算违法，对不对？
厉墨琛揉了揉太阳穴。虞清窈平时都教了孩子些什么？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套逻辑无懈可击。
好吧，假设我接受这个...交易。他谨慎地说，撮合计划具体是什么？
虞星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跳下椅子，绕到厉墨琛身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第一步，家庭电影夜！明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片单和零食。爹地只需要提前下班回家，然后...
随着儿子的计划全盘托出，厉墨琛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这个小恶魔，计划周密得像个经验丰富的红娘。
星星，他故意板起脸，你妈咪知道你这么...足智多谋吗？
虞星昼骄傲地挺起胸膛：妈咪说我继承了她的聪明才智和爹地的...他皱起小眉头想了想，呃...腹黑？
厉墨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虞清窈就是这么向儿子描述他的？
爹地，虞星昼突然变得严肃，小手抓住厉墨琛的袖口，我想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起接他们，只有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厉墨琛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弯腰将儿子抱到膝上——这个动作在一个月前还会引发严重的过敏反应，现在却已经成了自然的习惯。
星星，爹地答应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他轻声承诺，但妈咪...她需要时间。五年前的事对她伤害很大。
虞星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对她特别好，让她不再害怕，对吗？
厉墨琛微笑，揉了揉儿子蓬松的头发，现在，该睡觉了，小阴谋家。
成交？虞星昼伸出小拇指。
厉墨琛勾住那根小小的手指：成交。
虞星昼欢呼一声，跳下他的膝盖，蹦蹦跳跳地向门口跑去，又突然停下：爹地要假装不知道明天的计划哦！要表现得很惊讶！
遵命，长官。厉墨琛行了个滑稽的军礼，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书房门关上后，厉墨琛重新拿起钢笔，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全是明天家庭电影夜的画面。虞清窈会是什么反应？她会看穿这个幼稚却温暖的陷阱吗？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所有会议取消。理由？家庭紧急事务。
这不算说谎，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对厉墨琛而言，没有什么比赢回虞清窈的心更紧急的事了。
次日下午五点，虞清窈刚结束与律师的通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傅煜城的监护权诉讼比预想的更棘手，那个混蛋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堆伪造的医疗记录，声称她有精神不稳定倾向。
妈咪！虞星昼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客厅，扑到她腿上，猜猜今天幼儿园老师教了什么？
虞清窈暂时抛开烦恼，微笑着抚摸儿子的头发：让我猜猜...又是编程课？
虞星昼骄傲地宣布，我们今天学了植物生长！看，这是我的豆子！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花盆，里面有几颗刚冒芽的绿豆。
太棒了，宝贝！虞清窈接过花盆，假装惊讶，它长得真好！你每天都浇水吗？
嗯！老师说植物需要阳光、水和...虞星昼皱起小脸想了想，爱！就像小朋友需要爸爸妈妈一样！
虞清窈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是这个话题。自从搬进厉宅，星星越来越频繁地提起爸爸妈妈这个词组，每次都能精准地戳中她的心。
妈咪，虞星昼趁势爬上沙发，依偎在她身边，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看电影吗？幼儿园小朋友都说《寻梦环游记》超级好看！
虞清窈刚要答应，突然警觉起来。星星很少主动要求看儿童电影，他通常更热衷于那些晦涩难懂的科幻片或纪录片。
就我们两个？她试探性地问。
虞星昼的大眼睛眨了眨：爹地也来可以吗？他昨天说今天会早点下班...
啊哈。虞清窈眯起眼睛。她就知道这小家伙有预谋。
星星，你是不是和爹地...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质问。管家快步走去开门，随后厉墨琛低沉的嗓音传来：
我回来了。
虞清窈转头看去，只见厉墨琛穿着休闲的深蓝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手里还拿着...一桶爆米花？
爹地！虞星昼欢呼着跑过去，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厉墨琛弯腰单手抱起儿子，另一只手举了举爆米花桶：路过电影院，想起你说想吃。
虞清窈挑眉。厉墨琛电影院？那个连公司团建都要助理提前三个月安排的工作狂？
什么约定？她直接问道。
厉墨琛和虞星昼交换了一个眼神，小男孩立刻说：爹地答应我如果这周在幼儿园表现好，就全家一起看电影！我今天得了三朵小红花呢！
全家。这个词让虞清窈的心脏漏跳一拍。她看向厉墨琛，后者正用那种她无法抗拒的期待眼神看着她——和星星如出一辙的眼神。
我...好吧。她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但只能看一部，明天还要上幼儿园。
虞星昼在厉墨琛怀里手舞足蹈，我去拿平板和零食！他哧溜一下滑到地上，飞快地跑开了。
客厅里突然只剩下虞清窈和厉墨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期待。
你教唆的？虞清窈抱起双臂。
厉墨琛一脸无辜：我发誓，这次真的是他的主意。他走近几步，声音降低，星星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生活，这不过分，对吗？
虞清窈的心软了下来。是啊，这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简单而合理的愿望。只是...
我只是不想给他虚假的希望。她轻声说，我们之间...很复杂。
厉墨琛将爆米花桶放在茶几上，突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在一个月前还会引发他的过敏反应，现在却已经成了自然的习惯。
清窈，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我不要求你现在就接受我。但至少...给星星一个体验正常家庭的机会，好吗？
虞清窈的脉搏在他的指尖下加速。这个男人的触碰总能轻易瓦解她的防线。她应该抽回手的，却发现自己贪恋这份温暖。
妈咪！爹地！我准备好啦！虞星昼抱着平板和一堆零食跑回来，打断了这个微妙的时刻。
厉墨琛自然地松开手，转身帮儿子整理零食。虞清窈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我们去影音室吧！那里有大屏幕！虞星昼一手拉着一个大人，兴奋地宣布。
厉家的影音室堪比小型电影院，真皮沙发、环绕立体声，甚至还有个迷你吧台。虞星昼熟练地操作着遥控器，将《寻梦环游记》投放到巨大的屏幕上。
我要坐中间！他宣布，然后狡黠地补充，这样能同时抱住爹地和妈咪！
虞清窈和厉墨琛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一左一右坐在儿子身边。灯光暗下来，电影开始了。
随着剧情展开，虞星昼果然如他所说，一手搂着厉墨琛的胳膊，一手抱着虞清窈。小男孩身上散发着儿童沐浴露的香甜气息，小脑袋一会儿靠在父亲肩上，一会儿又蹭到母亲怀里。
电影进行到一半时，虞星昼突然打了个哈欠。
困了？虞清窈轻声问，抚摸他的额头。
不困...虞星昼强撑着眼皮，但不到五分钟，他的小脑袋就重重地垂了下来，靠在虞清窈腿上睡着了。
虞清窈微笑着整理儿子的头发，抬头时发现厉墨琛正温柔地看着他们母子，银幕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他策划了一整天，结果自己先睡着了。厉墨琛低声说，语气中满是宠溺。
他最近太累了。虞清窈轻轻抚摸儿子的后背，基因序列不稳定消耗了他太多能量。
厉墨琛的表情变得严肃：柯医生说中和剂研发有了突破，明天我们可以去——
虞清窈突然示意他安静，指了指儿子。
虞星昼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小嘴嘟囔着什么。两人屏息等待，但小男孩很快又沉沉睡去。
我们继续看吧，别吵醒他。虞清窈轻声说。
厉墨琛点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让虞清窈的脸颊微微发热。
怎么了？她小声问。
只是...厉墨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能和你们这样坐在一起。像个...普通家庭。
虞清窈的心脏像被轻轻捏了一下。是啊，普通家庭。对大多数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对他们却是奢侈。
电影里正放到煽情的部分，音乐悠扬。不知何时，厉墨琛的手覆上了她的，十指相扣。虞清窈本能地想抽回，却被他轻轻握住。
就一会儿。他低声请求，为了...电影效果。
多么拙劣的借口。但虞清窈没有拆穿。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包裹着她的，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应该拒绝的，却发现自己贪恋这份触感。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电影，手指交缠，中间躺着他们熟睡的儿子。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阴谋、危险和未解的谜团都暂时远去，只剩下这个小小的、完美的空间。
电影接近尾声时，厉墨琛突然说：星星今天给我看了他破解的傅煜城服务器数据。
虞清窈猛地转头：什么？他又黑进——
这次轮到厉墨琛提醒她小声，我在那些数据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关于你母亲的。
虞清窈的身体瞬间绷紧：什么东西？
一份加密的医疗记录。星星还没破解，但文件名是林教授-最终方案厉墨琛的声音几不可闻，我认为，这可能与蝴蝶项目的真相有关。
虞清窈的呼吸急促起来。母亲的最后研究...也许能解释为什么选择她作为基因编辑对象，甚至可能包含逆转星星体内基因序列的方法。
我们需要那份文件。她急切地说。
星星已经在尝试破解了。厉墨琛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但他可能需要原版胸针的帮助。
虞清窈点点头。那枚胸针——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礼物——也许藏着所有谜题的答案。
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虞星昼在虞清窈腿上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演完了吗？
嗯，演完了，小瞌睡虫。虞清窈温柔地整理他的头发。
虞星昼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突然注意到父母还牵着的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们牵手啦！
虞清窈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十指相扣，急忙抽回手，脸颊发烫：只是...电影太感人了。
对对对！虞星昼点头如捣蒜，却对厉墨琛眨眨眼，特别感人！我都看哭了！
厉墨琛忍俊不禁，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该睡觉了，小演员。
爹地抱我上楼！虞星昼张开双臂。
厉墨琛轻松地将儿子抱起，小男孩立刻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虞清窈跟在后面，看着父子俩亲密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到了儿童房，虞星昼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但还是坚持要听睡前故事。厉墨琛坐在床边，用低沉的声音读着《小王子》，而虞清窈则整理儿子的被子。
爹地，虞星昼在睡意朦胧中突然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像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厉墨琛的声音顿了一下：是的，星星。永远。
虞清窈的手停在半空。这个承诺太沉重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兑现。但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她只能沉默。
虞星昼终于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厉墨琛的一根手指。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门。
走廊里，虞清窈突然说：你不该给他无法实现的承诺。
厉墨琛转身面对她：谁说无法实现？
厉墨琛，虞清窈疲惫地叹了口气，我们之间还有太多未解的谜题。基因实验、傅煜城的阴谋、我母亲的死...在这些弄清楚之前...
这些都不会影响我爱你们的事实。厉墨琛打断她，声音坚定，五年了，虞清窈。我找了整整一年，又后悔了四年。现在命运把你们送回我身边，我不会再放手。
虞清窈的心脏狂跳。这样直白的告白让她不知所措。她应该拒绝的，应该保持距离的...但为什么她的脚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
给我时间。她最终只能这样说。
厉墨琛点点头，出人意料地没有逼迫：明天我们去柯医生那里做血液采样。之后...也许该试试激活那枚胸针的全部功能了。
虞清窈摸了摸锁骨上方的蝴蝶印记，点点头。所有的答案，也许都藏在那枚小小的胸针里。
晚安，厉墨琛。她轻声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晚安，我的蝴蝶。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得像一个吻。
这个称呼再次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熟悉？仿佛来自遥远的梦境...
虞清窈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暂时搁置。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她需要休息。但当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影音室里，他们三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那样简单，那样美好。像一个真正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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