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拍摄的机会在一周后降临。
国际顶级珠宝品牌“瑰夜”新一季主打系列“月光边境”的广告大片，拍摄现场设在一个仿照古罗马斗兽场搭建的巨型影棚内。冰冷的金属桁架与厚重的仿古石材形成奇异对比，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和电缆胶皮混合的气味。
林奈在安娜的陪同下来到化妆间时，整个团队的目光或直接或隐晦地落在他身上。
品牌总监Elena穿着利落的黑色西装，气质与现场的奢华格格不入。她与林奈握手时力道很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身后的造型团队，“我要看到‘月光’与‘刃’的结合。纯洁，但必须锋利。”
整个团队立刻如同精密仪器般运作起来。
化妆师的动作小心翼翼，最终只在他无可挑剔的底妆上做了最轻微的修饰，重点勾勒出他眉骨的清晰线条和嘴唇的自然绯色。发型师将他黑色的短发打理得略显蓬松，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触碰着眼睫的尖端。
服装助理推来一整排衣架。Elena亲自挑选了一件丝质衬衫和一条剪裁独特的白色长裤，面料带着微妙的光泽。然后便是珠宝。
当沉重的保险箱打开，黑色丝绒衬垫上呈现出的项链与手镯时，化妆间内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设计极简，大量运用了不规则切割的月光石与细密镶嵌的白钻，光线流过宝石表面，折射出清冷而锐利的光芒。
“这就是‘月光边境’。”Elena亲自为林奈戴上项链，冰凉的宝石贴上他颈部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的动作专业迅速，完成后退开两步，审视着镜中的影像。
镜中的年轻人，黑发白肤，简单的白衣衬托出干净却疏离的气质。颈间与腕间那冷光流转的珠宝，为他平添了几分不可侵犯的距离感。最绝的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因宝石折射的碎光而显得格外剔透，仿佛冰层之下封存着未知的涌动。
Elena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很好。”她转向摄影师，“david，交给你了。”
摄影棚的主景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旋转阶梯，背景是模拟夜空的全黑幕布。几束精心调整的冷光从顶部打下，营造出月光般的效果。
摄影师david是个留着大胡子的法国男人。他起初对这个空降的新人并不热情，但在林奈走出化妆间，站到灯光下的瞬间，他擦拭镜头的手停顿了一下。
“完美……”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迅速切换到中文，对助手喊道，“调整二号机和四号机的角度！我要侧逆光，对，把他头发的轮廓打出来！”
拍摄开始。
david最初构想了许多需要情绪引导的姿势来表达“月光边境”的概念——孤独、追寻、边界。
然而当他透过镜头看向林奈时，他改变了主意。
林奈只是静静地站在黑色的阶梯上，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剥离了烟火气的纯粹美感，与他身上珠宝的冷光相互呼应，形成了一种强大而独特的磁场。他不需要表演“月光”，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月光。清冷，遥远，边界分明。
david兴奋得手指微颤，快门声密集得如同骤雨。他不断变换着角度。
“对！就是这样！不要动！”
“看着远方……对，想象那里有什么……”
“手指轻轻碰一下项链，对，很好！”
整个拍摄团队都被现场那种奇异的气氛感染，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Elena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后，看着实时传回的画面，抱臂的姿势微微放松。
拍摄比预定时间提前结束。当david意犹未尽地宣布收工时，现场紧绷的气氛才缓和下来，工作人员脸上流露出完成艰巨任务后的轻松。
回程的车上，林奈靠着舒适的后座，闭目养神。高强度灯光照射下的工作是一种新奇的感官消耗。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提示有私人通讯接入。林奈看了一眼，标注为林富强的鸿雁号，发来的视频请求。
是游戏世界里的父亲。
他选择了接听。
屏幕画面弹出，视频那端背景嘈杂。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麻将桌旁，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看牌。他看到林奈，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嗓子喊道：“哟！你小子终于把鸡窝头换掉了？？”
林富强话音刚落，猛地将面前的牌推倒：“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画面晃动，他忙着收钱，数票子的动作熟练利落。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又想起视频还没挂，把脸凑近屏幕，压低了点声音：“你小子，在外面没惹什么事吧？没钱了就跟我说，别学人家当小白脸去搞诈骗，听见没？”
没等林奈回答，他操作了几下手机屏幕：“给你转了点，省着点花！我这儿还忙着呢，挂了！”
通讯切断。
林奈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转账通知，数额不大。他沉默地看着那条通知，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向上一划。
屏幕跳转到与另一个备注为“妈”的聊天界面。里面的记录更为简洁，几乎只有每月固定日期、数额更大的转账，以及偶尔附带的、格式化的留言：
【奈奈，钱已转，照顾好自己。】
【换季了，买点新衣服。】
【生日快乐。】
……
晚上，躺在权珩宅邸客卧的大床上，林奈没有立刻入睡。他打开手机，登入了原主过去使用的那个短视频账号。
账号依然由以前的那群“兄弟”在打理，更新频率反而更高了。
内容大多是以前拍的那些“社会摇”段子和改装电动车飙车的视频，只是现在每条视频的标题都带上了“#林之奈兄弟团#”、“#奈哥出道前实录#”之类的标签。
评论区异常热闹，充满了各种猎奇、嘲讽，也不乏一些怀旧的评论。
最新一条视频是昨天更新的，内容是他以前穿着紧身裤，顶着杂乱颜色的头发，在路边和一群人跳“社会摇”的片段。发布者还配文：“奈哥以前带我们团战的时候，那可是这条街最亮的崽！[狗头]”
林奈看完了那条视频，然后关闭了手机。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
清冷的光晕也漫过了床头柜，将那套刚刚结束拍摄的“月光边境”珠宝，勾勒出更为幽邃的轮廓。它们被随意地搁在那里，冰冷的宝石切面，在月色下折射出细微的、如同蛇类凝视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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