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溪俘虏的审讯在领主城堡地下临时改建的密室内进行。没有刑具，没有咆哮，只有雷恩那冰锥般刺骨的眼神和精准到令人心悸的提问。
俘虏起初还试图顽抗，但在雷恩将他同伴那份关于“实验一号”的详细报告摊开，并点出几个只有核心参与者才可能知道的监视细节后，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我们……我们只是‘观察者’。”俘虏的声音干涩，眼神躲闪，“商会……龙眠商会，他们只要求我们记录一切，记录铁路的修建，记录那种会自己跑的铁车，记录你们使用的‘雷鸣’武器……尤其是能量波动……”
“能量波动？”雷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是的。商会的大人们，对你们领地上出现的任何非魔法的能量波动都非常感兴趣。那种铁车运行时，锅炉燃烧，蒸汽推动机械……他们说，这是一种……一种‘有序的混沌之力’，与他们在深渊寻找的东西……有关联。”
有序的混沌之力？艾薇听到雷恩的汇报时，陷入了沉思。这说法古怪而矛盾，但似乎隐约指向某种本质——蒸汽动力，本质上是将混沌的热能，通过机械结构转化为有序的机械运动。这与魔法依赖个人意志引导能量，似乎是截然不同的路径。
“他们在永冻深渊底下到底在找什么？或者说，在‘挖’什么？”艾薇追问。
俘虏的脸上露出了真实的恐惧：“我……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那是商会最高的机密。我只听说……那是一座古老的‘门’，或者说是‘门’的碎片。他们需要巨大的能量，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它……而你们这里出现的东西，那种钢铁的秩序和力量的运用方式，似乎……干扰了他们的计算，或者说，提供了一种他们未曾预料到的……‘变量’。”
门？碎片？钥匙？变量？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龙眠商会的目的，恐怕远比争夺资源、破坏领地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他们似乎在试图开启某个不应被触及的东西，而霜寒领的工业化进程，无意中成为了他们计划中的一个干扰项，或者说……一个潜在的、被觊觎的“钥匙”的一部分？
几乎与此同时，对那几具变异魔狼尸体的初步解剖结果也出来了。铃兰带着医疗队和阿拉斯托尔一起进行了检查。
“它们的血液呈现出异常的粘稠和暗红色，肌肉纤维扭曲增生，大脑结构也出现了异变，充满了狂躁和破坏的冲动。”铃兰汇报道，脸色苍白，“这绝非自然进化或普通魔物感染。”
阿拉斯托尔抚摸着魔狼皮毛上那不祥的暗红色斑纹，闭目感应了片刻，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惊骇：“这是……‘深渊低语’的污染！虽然极其微弱，但性质不会错！这些生物受到了从那个所谓的‘门’中泄露出来的、混乱本质的能量侵蚀！”
他看向艾薇，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领主大人，必须阻止他们！那道‘门’，根据北风神殿最古老的禁忌记载，是远古时期被封印的、连接着某个混沌维度的通道！一旦被强行打开，泄露出来的将不仅仅是这种低级的污染，而是足以扭曲现实、让整个世界陷入疯狂的恐怖力量！龙眠商会的那群疯子，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真相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龙眠商会试图开启一道连接混沌的“门”，需要巨大的能量和特定的“钥匙”。霜寒领的工业化进程所产生的“有序的混沌之力”，可能意外地符合了“钥匙”的某种特性，或者干扰了他们的进程，从而引来了窥探、渗透，甚至可能间接导致了周边生态的异变。
敌人的层次和威胁等级，瞬间提升到了关乎世界存亡的层面。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领主大帐内。老马洛担忧领地的生存和流民的安置，卡尔焦虑于技术瓶颈和产能不足，雷恩思考着如何应对更复杂的渗透和潜在的军事冲突，石爪则对那超乎理解的“深渊”威胁感到本能的敬畏与愤怒。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艾薇。
艾薇沉默着。她走到帐壁前，看着那张标注了铁路、矿区、敌人据点、魔物活动区的地图。她的领地，她一手建立的工业雏形，竟然卷入了如此宏大而危险的漩涡。
是退缩吗？封闭领地，停止发展，祈求不被注意？那无异于坐以待毙。龙眠商会不会停止，深渊的低语不会消失。
是妥协吗？交出技术，换取苟延残喘？那将违背她的一切原则，将理性的火种亲手熄灭，并将世界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唯一的生路，只有前进。用更快的速度发展，用更强的力量武装自己，用更先进的科技去理解、乃至对抗那来自深渊的威胁。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核心成员，那目光清澈、冷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我们脚下的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从一无所有，建立起高炉，铺下了铁轨，让蒸汽推动车轮。我们对抗过饥饿，对抗过严寒，对抗过敌人的刀剑。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更未知、更强大的敌人。”
她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消化她的话。
“但是，恐惧和退缩，不会带来安全，只会加速灭亡。”
“龙眠商会畏惧我们的发展，深渊的低语因我们的存在而泛起涟漪。这恰恰证明，我们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是拥有力量的！”
“知识，理性，秩序，以及由它们催生出的钢铁与火焰——这就是我们对抗混乱与黑暗的武器！”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铁路，要继续修，要修得更快，更长！我们要让钢铁的脉络遍布北境！”
“蒸汽机，要继续改进，要造得更大，更强！我们要让机械的力量轰鸣不息！”
“学校，要扩大！要让每一个孩子，每一个愿意学习的人，都掌握知识，理解我们正在创造的世界！”
“军队，要更强！不仅要能对抗人类的敌人，更要准备好，应对任何来自未知领域的威胁！”
她看向每一个人：
“老马洛，流民的吸纳和安置不能停，他们是我们的根基。”
“卡尔，技术突破是重中之重，我需要你拿出能驱动更重列车、能为领地提供更强大动力的蒸汽机！”
“雷恩，内部的肃清要继续，对外的侦察要更深入，我要知道龙眠商会在深渊的一举一动！”
“石爪，霜寒领是你们新的家园，保卫它，需要你们的力量和智慧。”
“阿拉斯托尔，北风神殿的知识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理解那些古老的禁忌和威胁。”
最后，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从今天起，霜寒领进入全面备战状态。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生存，为了守护我们亲手建立的一切，为了向这个黑暗逼近的世界证明——理性的光芒，绝不会被混沌吞噬！”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清晰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念。但这番话，却比任何战鼓都更能激励人心。所有人胸中的彷徨与恐惧，仿佛被一股钢铁洪流冲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点燃的斗志。
钢铁的誓言，在这北境的寒风中立下。一场以整个文明为赌注的竞赛，已经悄然开始。霜寒领这艘刚刚点起蒸汽炉的航船，义无反顾地驶向了更加汹涌、也更加黑暗的未知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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