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林肯像一艘沉默的幽灵船,滑入沉沉的夜色。车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被隔绝在深色的车膜之外,只留下模糊扭曲的光斑,映照在车内两人毫无表情的脸上。
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林晚紧靠着一侧车门,尽可能拉开与陆靳深的距离。她已换下了那身沉重的婚纱,穿着一件简约的珍珠白色连衣裙,但无名指上那枚松垮的钻戒,依旧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羞辱。
陆靳深自上车起便闭目养神,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更添几分疏离与寡淡。
一路无话。
车子最终驶入城西一处隐秘而昂贵的别墅区,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前。铁艺大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冷感十足的建筑轮廓,大量的玻璃与钢材结构,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冷光。
“陆总,太太,到了。”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陆靳深率先下车,没有等她,径直走向别墅大门。
林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气,跟着下了车。高跟鞋踩在光滑的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孤寂的回响。
别墅内部与她想象的“家”截然不同。极致简约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冷硬的直线条,昂贵却毫无生气的意大利家具,整个空间像一间精心设计的样板间,或者……一个容不得丝毫烟火气的牢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味道,冷冽,一如它的主人。
陆靳深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客厅宽大冰冷的沙发上,动作流畅而漠然,仿佛回到了一个只是用于歇脚的酒店套房。
他甚至没有多看林晚一眼,便朝着楼梯走去。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他脚步未停,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没有一丝温度,“主卧在右手边,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去。”
林晚站在空旷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客厅中央,指尖冰凉。她预想过新婚之夜的种种难堪,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彻底的漠视与划清界限。
她看着他消失在二楼转角的身影,那股从婚礼现场就一直强压着的屈辱和怒火,终于混着冰冷的绝望,一点点涌了上来。
她跟着走上二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更显寂静。
左手边第一间。她推开门。
房间很大,带着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装修风格延续了外面的冷感,灰白色的基调,床品是毫无褶皱的深灰色。衣帽间里,已经挂满了一些当季的名牌衣物,标签都还未拆,显然是陆靳深吩咐人准备的。周到,却冰冷得像在填满一个货架的仓库。
这间客房,就是她这位“陆太太”今后的牢房。
林晚走到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她抬手,看着那枚依旧松垮的戒指,钻石的光芒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用力将它褪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指根处,因为之前鱼线的缠绕和戒指的晃动,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痕,隐隐作痛。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是隔壁主卧的方向。
他连共处一室都无法忍受。
林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显然经过精心打理却毫无人气的庭院。巨大的落地玻璃映出她苍白而单薄的身影,像一个被遗忘在华丽背景板上的剪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主卧的水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房间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林晚猛地回头。
陆靳深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上了深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头发半干,几缕黑发随意垂在额前,减弱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却多了几分慵懒的侵略性。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巡视领地的野兽。
他的视线扫过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戒指,又回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手上,最后,定格在她依旧穿着外出连衣裙的身上。
“还不休息?”他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林晚抿了抿唇:“马上。”
陆靳深朝她走来,步调不紧不慢,直到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他身上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压迫感十足。
他抬起手,却不是碰她,而是将手中的那杯水,递到了她面前。
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暗示着水的冰冷。
“喝了。”他命令道,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林晚一愣,下意识地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冰凉,让她微微一颤。
她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需要冷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嘲弄?
在她迟疑的瞬间,陆靳深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像淬了冰:
“清醒一点,认清自己的位置。陆太太这个头衔,是你和林家求来的,不是我陆靳深赋予的。”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如同在婚礼上那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所以,别对我,或者对这段关系,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履行夫妻义务。”
他直起身,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骤然收缩的瞳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作品。
“这杯水,够凉吗?不够的话,主卧的冷水阀效果更好。”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房间,并替她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落锁。
林晚僵在原地,手里那杯冰水,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冻结了心脏。
她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倒映出自己破碎而狼狈的脸。
原来,那场盛大的婚礼,所有的目光与祝福,最终换来的,是新婚之夜,丈夫亲手递上的一杯冷水,和一句直白到刻骨的警告。
她举起水杯,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冷的寒意划过喉咙,落入胃中,激起一阵剧烈的痉挛,却也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有了一丝病态的清醒。
很好。
他亲手,浇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火苗。
她将空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调到最大,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这一整天的疲惫、屈辱和那彻骨的冰冷。
镜子里,她的眼神,在氤氲的水汽中,一点点变得沉寂,而后,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既然他想要一场界限分明的交易,那她便如他所愿。
只是,游戏规则,从来不是由一个人制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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