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轻响,与外间落锁那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如同最终铡刀落下,斩断了她与外界所有脆弱的联系。
她背靠着冰凉雕花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锦缎衣裙摩擦着光洁地面,发出窸窣微响,在这过分寂静的殿宇内被无限放大。窗外雨声未歇,哗啦啦地冲刷着宫檐,一声声,单调而执拗,像是永无止境的囚歌。
临华殿偏殿。陈设精雅,云母屏风,紫檀雕花榻,博山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气味甜腻温软,与她一身被雨气浸透的冷硬格格不入。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家的奢靡与体面,却无一处不透着冰冷的禁锢意味。
“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内侍总管离去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恭谨的表象下是密不透风的监视。门外必然守着“伺候”的宫人,实则是看守。她成了笼中雀,网中鱼。
那枚染血的腰牌,陛下深不可测的眼神,还有那句“心里揣着别的事,比雷声更惊心”……种种画面在脑中交织翻滚,勒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将她扣下,绝非仅仅因为雨夜难行。那腰牌背后的线索,她的失态,他分明都已看在眼里。下一步是什么?夜半审讯?还是就此将她无声无息地抹杀在这深宫一角?
恐惧如同殿外潮湿的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啃噬着四肢百骸。她抱紧双膝,将脸埋入臂弯,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安全感。妆匣底层那方素帕,此刻怕是已成了催命符。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腿脚都已麻木,窗外雨声似乎也渐次微弱下去。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却自外廊由远及近,停在了殿门外。
不是宫人那种谨慎小心的碎步,这脚步沉稳,从容,带着一种她已然熟悉的、不容错辨的威仪。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瞬间绷紧了全身神经,几乎是屏住呼吸抬起头,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殿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咔哒。”
锁舌弹开。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晕黄的烛光首先流淌进来,切割着室内昏暗的地面。
随即,一道颀长身影步入殿内,反手轻轻合上了门。
萧景玄仍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墨发微湿,几缕散在额角,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烛光柔化了他冷硬的轮廓,却让那双深眸显得愈发幽邃难测。他手中端着一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盖碗,热气袅袅,散发出淡淡的、与殿内甜腻熏香截然不同的清苦药味。
他目光扫过蜷缩在门边的她,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
“夜里寒重,爱卿又受了惊吓,喝碗安神汤,驱驱寒气。”他语气平淡自然,如同这深更半夜闯入软禁臣子的宫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端着托盘,径自走向室内那张紫檀圆桌,将盖碗放下,瓷底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一响。
她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是该立刻起身行礼,还是该继续维持这狼狈的自我保护姿态?帝王的心思,比这雨夜的深宫更加难测。
萧景玄却并未看她,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指尖掀开碗盖,轻轻拨弄着汤勺,搅动着那碗深色的药汁。苦涩的气息随之弥散开来,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不适的甜香。
“过来。”他出声,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她指尖掐入掌心,借着那点痛楚支撑起发软的双腿,依言起身,挪步过去。每靠近一步,那药苦味便浓重一分,而他身上带来的、微凉的夜雨气息和若有似无的龙涎香,也愈发具有压迫感。
她在离桌子三四步远处停住,垂首敛目:“陛下。”
“坐下。”他指了指对面的绣墩。
她僵硬地坐下,只堪堪挨着边缘,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晃动、交叠,显得暧昧又诡异。
他将那碗安神汤推至她面前。“趁热喝。”
青瓷碗壁温热,那深褐色的汤液映着烛光,漾着细微的涟漪。她盯着那碗汤,脑中却闪过无数宫廷阴私戏码……鸩酒、毒药、无声无息的消亡……
“怕朕下毒?”他忽然轻笑出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起桌上的银匙,自然不过地舀起一勺汤药,送入口中尝了尝,随即微微蹙眉,“温度正好,只是这太医院开的方子,总是苦得倒胃口。”
他将那用过的银匙随意放在托盘中,发出轻响,然后看着她,眸色深沉:“现在,可以喝了?”
此举无异于告诉她汤药无毒。可她心底的寒意却并未消退半分。他亲自试药,绝非体恤,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将她所有迟疑和恐惧都赤裸裸地摊开在明处,显得格外可笑。
她指尖微颤,捧起那碗温热的药汁。浓郁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闭上眼,如同饮鸩般,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满腔难以言喻的苦味,从舌根一路蔓延到心底。
放下空碗,她被那苦味激得眼角微湿,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一方素净的绢帕却适时递到了她眼前。
她怔住,抬眸看向递来帕子的人。
萧景玄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就立在她身侧,微微倾身。烛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面容却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太过复杂,糅杂着审视、探究,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专注。
“还是这般怕苦。”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叹息还是别的什么,递着帕子的手并未收回。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她所有伪装的硬壳!
原主……原主确实极怕苦味,昔年在军中,每每受伤用药,都需人备好蜜饯才能下咽……这等细微旧事,他如何得知?!他竟连这个都……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兜头淋下,让她浑身血液都冻住,连那满口苦涩都仿佛瞬间凝固。她怔怔地看着那方近在咫尺的绢帕,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竟忘了去接。
而他,竟也未收回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烛火噼啪一声爆响。
他看着她惊骇失神的模样,眼底那浓重的墨色似乎翻涌了一下。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拿着绢帕的手向前微微一探,竟是亲自替她,极轻极快地拭了一下她唇角根本不曾存在的药渍。
动作轻柔得近乎旖旎。
指尖隔着薄薄的绢帕,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唇瓣。
一触即分。
却如同烙铁烫过,激起她全身剧烈的战栗!
“看来这安神汤,”他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疏淡,仿佛方才那逾矩的举动只是她的幻觉,“药效还是慢了些。”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殿门。
“夜已深,爱卿好生歇息。”
殿门再次打开,又合拢。落锁的“咔哒”声再次传来,将她重新锁回这一片死寂之中。
她僵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如同被冰封。
唇上那一点虚无缥缈的触感却挥之不去,灼热得吓人。
比那碗安神汤的苦涩,更令人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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