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紫禁城。
那份用血与火写就的“请罪”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入了森严的宫阙。
当内侍颤声在早朝上念出楚惊鸿那份“涕泣上奏”的战报时,金銮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文官队列中,以丞相柳承明为首的一干大臣,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如释重负和果然如此的神情。甚至有人嘴角已经牵起了嘲讽的弧度。
看吧,就知道一介女流,终究难堪大任!之前不过是侥幸胜了几场,一遇北戎主力,便原形毕露!损兵折将,虚耗国帑,还有脸请功?简直是笑话!合该问罪!
而武将行列那边,几位老将却是眉头紧锁,面露疑窦。他们太了解楚惊鸿的能力,也更清楚北境的情况。黑水城解围是事实,逼退秃发乌狐也是事实,这战果绝非一份轻飘飘的“惨胜”所能概括。这战报……写得太过蹊跷,太过……卑微了。
龙椅上,萧执面沉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最后落在那份战报上。
楚惊鸿……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人写下这些请罪字句时,脸上那副冰冷又带着嘲讽的表情。
惨胜?兵力悬殊?将士伤亡惨重?军械耗尽?
好一个“惨胜”!
他派去的监军和密探早已用特殊渠道送回了真实战报:以极小代价闪电驰援,奇计频出,中心开花,里应外合,不仅解了黑水城之围,更几乎全歼北戎一万精锐,缴获无算!军心民心尽附!
这份公开战报,根本就是一份精心编织的、示敌以弱的烟雾!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告诉满朝文武:看,我赢了,但我赢得很惨,我已经没有威胁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好一个自污以求存!好一个楚惊鸿!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萧执胸中翻涌。有被她看透心思的了然,有对她这番操作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欣赏和一丝极淡的……心疼。
她本该是意气风发、接受万众瞩目的凯旋英雄,此刻却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功勋亲手抹黑,将自己伪装成一副败军之将的模样。
是因为他的猜忌吗?是因为这朝堂无处不在的倾轧吗?
萧执敲击扶手的手指蓦然停住。
“楚将军虽未能竟全功,然黑水城之围得解,北境暂安,其功亦不可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打破了殿内的死寂,“至于损兵折将,边防空虚……兵部、户部即刻筹措兵员、粮草、军械,火速增援北境,不得有误!”
他没有问罪,也没有重赏,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惨胜”。
柳承明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皇帝已然发话,他也不好再咬着问罪不放,只得躬身领旨。
“另,”萧执顿了顿,目光扫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遥远的北境,“传朕旨意,楚将军及北境将士劳苦功高,不日凯旋回京,朕……将亲设庆功宴,为将士们洗尘。”
……
半月后,楚惊鸿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没有万人空巷的欢呼,没有鲜花铺路。京城的百姓只是默默站在街道两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支沉默的、带着明显伤亡痕迹和风霜之色的军队。
朝廷的旨意早已传开……“惨胜”。人们看着队伍中那些空着的马鞍和伤兵,窃窃私语,目光中有同情,有惋惜,也有轻蔑。
楚惊鸿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宫,夜,庆功宴。
太液池畔,流光溢彩,丝竹悦耳。文武百官携家眷列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半月前那场遥远的血战,只是酒宴间一则无关紧要的谈资。
楚惊鸿被安排在武将席位较为靠前的位置,但她依旧只穿着那身半旧的靛蓝常服,与周围华服美裳、珠光宝气的氛围格格不入。林河、赵莽等将领跟在她身后,也都换上了干净却朴素的军服,沉默地坐着,与周围的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萧执高踞主位,身旁是凤冠霞帔、笑容得体的太后,以及一身月白宫装、楚楚动人的柳如烟。
程序化的封赏、褒奖、勉励……一切按部就班。萧执的言辞得体,却透着公式化的疏离,仿佛完全信了那份“惨胜”的战报。
楚惊鸿垂眸,一一谢恩,应对得滴水不漏。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
一位明显喝高了的文官,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楚惊鸿席前,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和居高临下的“同情”:“楚将军此番辛苦了……唉,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折了这许多将士,着实令人痛心啊……女子为将,终究是……力有未逮啊,呵呵,日后还需更加谨慎才是……”
这话看似安慰,实则字字戳心,充满了对女子能力的质疑和对“败绩”的嘲讽。
林河等人瞬间变了脸色,拳头骤然攥紧。
楚惊鸿却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文官,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拿起自己面前那坛未曾开封的御酒,拍开泥封。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仰起头,对着坛口,直接大口大口地痛饮起来!
清冽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滑过线条利落的下颌,浸湿了衣襟。她的动作豪迈至极,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扭捏,带着一种沙场特有的粗犷和野性!
“咕咚……咕咚……”
整个宴席瞬间安静下来,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停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包括上方的萧执和太后。
一坛酒饮尽,楚惊鸿随手将空酒坛“咚”一声放在案上,抬手用袖子一抹嘴,目光亮得惊人,看向那已经完全傻掉的文官,声音清朗,甚至带着一丝戏谑:
“这位大人说的是!力有未逮,自当罚酒一坛!本将认罚!”
那文官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来一片压抑的低笑。那文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萧执看着她被酒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胸腔里那颗一贯冷静自持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能在千军万马中挥斥方遒,也能在觥筹交错间如此……肆意妄为。她像一团迷雾,又像一簇火焰,不断地挑衅着他的认知,吸引着他去探究。
柳如烟看着皇帝一瞬不瞬落在楚惊鸿身上的目光,手中的丝帕几乎要绞碎,脸上却还得维持着温婉的笑容。
太后微微蹙眉,显然对楚惊鸿的“失仪”极为不悦。
楚惊鸿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始对付案上的烤羊腿,吃得极其专注认真,仿佛周遭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一场原本旨在“安抚”和“警示”的庆功宴,因她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彻底偏离了轨道。
所有人的心思,都已不在宴席之上。
萧执端起酒杯,掩去唇边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楚惊鸿。
你究竟还有多少面目,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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