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炉子从老张家出来,天刚蒙蒙亮,胡同里飘着早点铺子的油条香。可我这心里头,跟揣了块烙铁似的,烫得慌。
怀里这宣德炉,是老张用命换来的。他用命保的,是李莲英的托付,是这口大明龙气。我得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可现在全城都在搜捕燕子李三,日本人、伪警察、李文忠的眼线,三路人马恨不得把北京城翻个底朝天。
我不能回住处,那儿早被盯上了。也不能去老五家,目标太大。思来想去,我决定去城南的义和栈——那是我们江湖人的暗窑,表面上是个骡马店,实际上专门收留各路生意人避风头。
我雇了辆洋车,把炉子藏在车座下头,盖了层破毡子。车夫是个哑巴,不问去哪儿,只管埋头拉车。到了骡马店,我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掌柜的麻子李开了门。
三爷,您可来了!他把我拽进去,外头风头紧,日本人出到一千大洋悬赏您的脑袋!
一千大洋?我笑了,我这颗头还挺值钱。
您还笑得出来!他急得直跺脚,李文忠的人马分了三拨,分别在林家、老五家、还有天桥布控。就等您露面呢!
我把炉子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柜台上:先别管我的头,把这个藏好了。
麻子李一见这炉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乖乖,宣德炉!真的假的?
真的。我说,比真金还真。
那更不能放我这儿!他退回来,我这小店,经不起大风浪。三爷,您得赶紧找个稳妥地方。
稳妥地方...我琢磨着,你说,最危险的地方,是不是最安全?
您是说...
李文忠的公馆。我笑了,他现在满世界找我,肯定不会想到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您疯了!麻子李尖叫,那是狼窝!
狼窝才藏得住宝贝。我把炉子重新包好,给我准备一套下人的衣裳,再给我找二十个兄弟,要机灵的,能打的。
您想干什么?
干票大的。我拍拍他肩膀,李文忠想请我吃酒,我得回请。
我让麻子李把炉子藏进店里的地窖,那地窖深三丈,外头堆着马粪,没人想得到下面有宝贝。然后我换了身破棉袄,打扮成掏粪工的模样,挑着两桶大粪,晃晃悠悠回了城。
李文忠的公馆在东四十二条,我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经过,门口的保镖捏着鼻子轰我:滚远点!臭死了!
哎哎,这就走。我点头哈腰,挑着粪桶拐进旁边的胡同。
这胡同叫裤裆胡同,因为形状像裤裆,前头宽后头窄,死路一条。可死路才安全,没人会来搜查。
我把粪桶一扔,钻进一户人家的门洞。这户人家早就搬走了,院子荒废着,我跟麻子李约好了,就把这地方当临时据点。
天擦黑的时候,兄弟们陆续到了。
最先来的是疤瘌眼,天桥卖艺的,练硬气功,能胸口碎大石。他带了三个徒弟,个个一身腱子肉,腰里藏着攮子。
然后是王三嫂,四十来岁的寡妇,开暗门子的,手底下有七八个姑娘。姑娘们表面上是卖笑的,实际上都是眼线,消息灵通得很。
还有瘸子李,以前是镖局的镖师,腿上中过枪,走路一瘸一拐,可枪法准,百步穿杨。他带了杆老套筒,擦得锃亮。
前前后后,来了二十几号人,把破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三爷,疤瘌眼问,您说吧,怎么干?
不着急。我看了看天色,等李文忠回来。
李文忠去宪兵司令部布置宴会,得后半夜才能回。他回公馆,必经过这条胡同。胡同窄,只能过一辆洋车,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我让兄弟们各就各位。
疤瘌眼和他的人埋伏在前院墙头上,身上盖着稻草,跟瓦片一个颜色。
王三嫂的姑娘们藏在正房屋里,窗户上戳了洞,每人手里攥着石灰包——这是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可管用。
瘸子李爬到对面的房顶,架起老套筒,枪口对准胡同口。
老五和小六跟着我,守在门洞里。
三爷,老五有点担心,李文忠带的人肯定不会少,咱们二十几个人,够吗?
不够。我笑了,所以还得加点料。
我指了指脚底下。
这屋子的门洞底下,我让人挖了个坑,坑里是大粪,混着石灰和泔水。坑上铺着薄木板,盖了层浮土,人踩上去就塌。
文文明明的打不过,就得用损招。我说,李文忠不是讲究人,咱们也不用跟他客气。
小六咧嘴笑:三爷,您这招太损了!
我冷笑,对汉奸,还讲什么道义?
后半夜,胡同口传来汽车喇叭声。
一辆黑色轿车开进来,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车停在李文忠公馆门口,车门开了,先下来四个保镖,个个挎着盒子炮,警惕地四下看。
然后李文忠才下车。他穿着白西装,手里拎着个公文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保镖围着他,前呼后拥地往公馆走。
走到裤裆胡同中间,我咳嗽了一声。
李文忠!
他一愣,抬头看,正看见我从门洞里走出来。
三爷?他笑了,您怎么在这儿?
等你。我说,问你件事儿。
什么事?
你爹,是李莲英的对食太监吧?
他脸色地变了,白西装在月光下泛着青: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爹,那个叫李福全的太监,是李莲英的对食。两人明面上是主仆,背地里是夫妻。庚子年,你爹勾结八国联军,想偷宫里的宝贝,被李莲英发现,活活杖毙在慎刑司。这事儿,你忘了吗?
全是我瞎编的。可编得像真的,因为庚子年的确有个叫李福全的太监被杖毙,罪名就是勾结洋人。至于是不是李文忠他爹,我不知道,但李文忠的反应告诉我,我猜中了。
你胡说!他嘶吼着,脸都扭曲了,我爹是忠臣!是义士!
忠臣会勾结洋人?我冷笑,义士会偷宫宝?李文忠,你设局毁炉,就是想给你爹翻案吧?可你爹是个汉奸,翻不了案!
闭嘴!他疯了似的掏枪,给我杀了他!
保镖们举起盒子炮,可没等开火,脚下一声,地板塌了。
四条壮汉,连人带枪,全掉进了粪坑。
惨叫声划破夜空。
那粪坑足有八尺深,底下是大粪、石灰、泔水混合的稀汤,臭气熏天。掉进去的人扑腾着,越扑腾陷得越深,石灰烧得皮肤作响。
疤瘌眼从墙头一跃而下,一屁股坐在炕边,冲着里头笑:各位,这澡洗得舒坦不?
屋里的姑娘们把石灰包全扔出来,白雾弥漫,呛得剩下几个保镖睁不开眼,连枪都举不稳。
瘸子李从房顶上开了一枪,正中一个保镖的腿肚子。那人一声趴下,被王三嫂的姑娘们用绳子捆成了粽子。
眨眼工夫,李文忠的十来个人马,就剩他一个还站着。
他白西装上溅满了粪点子,狼狈不堪,可手里还攥着枪,指着我:李三,你敢...
话没说完,老五从背后一棍子敲在他后脑勺上。李文忠白眼一翻,软塌塌地倒了。
我走过去,踩在他胸口上,从他怀里掏出那个假炉子,扔给老五:砸了。
三爷,老五犹豫,这...
假的。我说,
老五举起石头,一声,炉子碎成八瓣,里头竟然是铅胎。
三爷,小六问,真的呢?
我拍了拍胸口:在这儿。
我踩着李文忠的胸口,他还没晕透,嘴里地呻吟。我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李文忠,你爹是汉奸,你也是汉奸。可你爹死得痛快,你呢?
你...你打算...他清醒过来,眼里全是恐惧。
我不杀你。我说,杀你脏我的手。你的命,看造化。
我直起身,对兄弟们说:把他捆了,扔宪兵司令部门口。附上张纸条,写着:此人是盗国宝的贼,燕子李三敬上。
三爷,疤瘌眼担心,宪兵队不会放了咱们?
不会。我笑了,李文忠是给他们办事儿的,现在出了事,他们第一个想的不是抓咱们,是灭口。
果然,第二天一早,李文忠的尸体在永定河里浮起来。仵作说,是淹死的,可我们都知道,他是被人做掉的。
宪兵队没通缉我,反而撤了搜捕令。他们知道,宣德炉不在我手里,或者说,他们以为不在我手里。
而真正的炉子,我在当天夜里就交给了马衡院长。
院长捧着炉子,老泪纵横:三爷,您知道这炉子的来历吗?
知道。我说,这不是宣德炉,是建文炉。燕王破南京时,建文帝失踪,留下的宝贝。
院长一愣:您...您怎么知道?
李莲英告诉我的。我笑,他托梦说的。
院长没再追问,只是给我开了张收据,上头盖着故宫博物院的印。
我揣着收据,走出故宫,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太阳升起,照在城楼上,金光闪闪。
我想起老张,想起陈永忠,想起李莲英。
他们三个,一个太监,一个烟鬼,一个老仆人,活得都不体面,死得也都憋屈。可他们保下的,是一口中国人的气。
这口气,现在安安稳稳地躺在故宫的库房里,没人能再动它。
至于我,燕子李三,还得继续飞。
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飞到日本人抓不到的地方。
飞到有一天,这炉子能光明正大地摆在正大光明殿,让全世界都看见:
这是中国人的东西,谁也别想动它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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