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子时。我踩着瓦脊狂奔,身后枪声炒豆似的响。银铃已到手,鞭身却被佐藤撕去半截,像条死蛇搭在肩上。风卷着火苗,把商埠半条街照成白昼。忽听一声闷响——不是步枪,是驳壳枪,近得仿佛贴我耳根。我脚下一滑,瓦片掀翻,整个人顺屋檐往下溜。就在坠空瞬间,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把我撞回屋脊。我抬头,只见佐藤眉心中弹,血箭地窜出三尺远,像趵突泉的,只是红得骇人。他眼珠凸凸地瞪我,嘴里了半口气,后仰,死猪般滚下屋檐。
燕子李三,接着!斜刺里有人吼。我侧目——赵蛤蟆!这厮竟趴在隔壁屋顶,手里拎着把驳壳枪,枪口青烟袅袅,像灶王爷的香火。他脚边放根黄铜烟枪,烟锅里残火明灭,显是刚抽完(掺了鸦片的烟土)。赵蛤蟆咧嘴,一口金牙被火光映得锃亮:佐藤压你一头,老子帮你掀了!快把金铃扔过来,爷保你命!
我脑子一声炸开:督军府副官枪杀日本教官?这戏比《穆柯寨》还热闹!可金铃是我用命换来的,给他?做梦!我反手把铃塞怀里,脚底抹油,顺瓦脊往千佛山方向蹿。赵蛤蟆也不追,抬手又两枪,子弹贴着我头皮飞,像剃头刀。他边打边嚷:抓刺客——燕子李三杀人啦!声音破锣般,一条街都听得真真。
二字,像秤砣砸我背上。我原本只想盗鞭,如今倒好,成了杀人盗鞭双料重犯。街面顿时开锅:巡警吹哨、马队嘶鸣、更夫敲梆子,铛铛铛催命似的。火光里,我看见吴二狗带着一队鹰爪子狂奔,他边跑边喊:李三,你他妈疯了!敢杀日本人?我冤得想吐血,却明白此刻张嘴等于找死——谁让现场只剩我一个活口?燕子李三,百口莫辩!
我翻过三道墙,钻进汇泉楼后巷,才得空喘气。怀里金铃乱晃,我恼火地一拍,却听轻响——铃舌被磁铁吸住,竟带出半截比头发还细的铜丝。我心头一跳:三颗金铃,每颗底部都有暗槽,铜丝缠着个米粒胶卷!江湖传言,日本间谍常用微型柯达,指甲大,能拍三十张。我把铜丝拉尽,三卷胶卷托在掌心,像托着三颗炸雷——原来马良把卖国密约藏进鞭梢金铃!鞭子只是包装盒,胶卷才是!
正思索,巷口传来脚步。我忙把胶卷塞进空心鞋底,刚直腰,吴二狗已堵在面前,枪口冒青烟:李三,你行啊!连佐藤都敢做掉?我喊冤:人不是我杀的,赵蛤蟆放的枪!吴二狗冷笑:蛤蟆?人家是督军副官,护主有功!你猜督军信谁?他一步步逼近,金铃呢?给我,我保你留个全尸!
我余光扫向旁边老宋把子肉摊。老宋正往锅里添酱油,肉香四溢。我咽口唾沫,脑子转得比风车快:硬拼?一枪的事;认怂?死得更快。唯有把水搅浑!我猛地掀翻肉摊,热汤四溅,吴二狗下意识躲闪,我借劲蹿上屋顶,顺手把一块把子肉甩他脸上:爷赏你的封口饼!
一夜之间,济南府开了锅。《大民主报》号外:日本军官佐藤一郎遇害,凶手惯匪燕子李三。《济南晚报》更邪乎:燕子李三勾结南方乱党,意在破坏中日亲善。茶馆里,说书人添油加醋:那燕子,青面獠牙,一抬手,飞剑取人头!听众吓得把奶汤蒲菜都洒了。我躲在后厨,听得哭笑不得:老子成了飞天夜叉?
最惊险的是小双喜。她在大观园唱《女起解》,戏台上锣鼓,台下却冲上一队巡警:抓燕子同党!班主吓得把锣都扔了。小双喜灵机一动,扯下头面,哭喊:官爷,奴家冤枉!燕子李三昨夜劫我轿子,逼我带他出城,奴家不从,他撕了我嫁衣!说罢,把一件破红袍扔给巡警。巡警一看,袍子后背裂半尺口子,像被鞭子抽的,信以为真,安慰两句,走了。其实那口子是她自己拿剪子挑的——刀马旦的手,比燕子还快。
我潜回千佛山脚,拆下鞋底,把胶卷对着煤油灯照。小小胶片,黑底白纹,隐约是地图与签字:马良将胶济铁路沿线兵站、炮台坐标标得清清楚楚,末尾龙飞凤舞——同意租借日本皇军驻兵,期限三十年,马良印。我手一抖,差点把灯打翻:这要是真的,济南就是第二个关东州!三爷在世时常说:盗亦有道,道者,民族大义。道摆在我面前,我却有点懵:继续私逃?还是把雷扔出去,炸他个天翻地覆?
我跪在师傅碑前,把胶卷摆成一排,像摆供品。风铃叮当,三爷仿佛敲烟杆骂我:小三儿,你偷的是金铃,还是良心?我咬牙:爷,我两手都想要!铃声响得更急,像在催我:别当缩头龟!
天快亮了,雪又下起来。我收拾妥当:金铃三颗,胶卷三卷,假护照一本(快手刘做的),现大洋三十。眼前两条路:
A. 连夜出城,南下南京,把胶卷交给政府换赏金,从此隐姓埋名;
b. 留在济南,借小年庙会,把密约公开,让马良身败名裂,可我也得陪葬。
燕子我,该往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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