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冬至,香港。
我立在太平山腰,俯瞰维多利亚港,雾像撕碎的棉絮,在霓虹间飘。三年,足够让“燕子李三”变成传说,也足够让“mr. Lee”在港岛站稳脚跟——我在皇后大道中开了一间“声相侦探社”,专门替洋人、华商“听”真相:商业间谍、遗产争夺、政治暗杀……只要让我贴近目标十步,心跳就出卖他。生意不火,却也不冷,我饿不死,却也富不了。我刻意保持“半饱”,因为饱暖会忘仇,而仇是我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怀里,那只铜听铃从未离身。石粉早被海风湿透,结成块,摇不动,可每当我贴耳,仍能听见遥远的“七重心跳”——像七把锤,在骨壁里敲,提醒我:债未清,戏未散,韩世昌还在北平,松香人还在暗处,而我,还在等一个收网的夜。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快。冬至前一周,港督辅政司 cooke 找上我,说有一船“前清遗宝”明夜抵港,货主点名要我“听”真伪。我本想推,却听 cooke 补一句:“货单上写着——七块‘耳形血纹石’,来自天津。”我心口“咚”一声,像被锤击中——七块?血纹?耳形?天听石!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三年前永定河塌方,七石俱灭,如今竟在天津出现?是残块重聚,还是有人复制?亦或——当年我毁掉的,本就是赝品?疑团像毒藤,缠得我夜不能寐。我接下委托,只提一个条件:“我要单独靠近货十步,无人旁观。”cooke 笑:“货主正是此意。”
货轮叫“阿尔忒弥斯号”,希腊船籍,实际归德国一家“声学研究所”——不用问,dr. muller 的后台。船靠中环九号码头,夜十一点,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我拄拐上舷梯,心跳却越走越急:不是怕,是馋——馋一个答案,馋一场了断。货舱里,冷气开足,铁架中央摆着一只玻璃柜——七块天听石,呈“耳”形列阵,血丝比三年前更鲜,像刚吸饱血。柜旁立两人:一个高鼻银发,muller 的副手 Krause;一个穿灰布长衫,背对我,心跳稳得像老军鼓——七十二下每分钟,比我慢,比我狠——韩世昌!他比三年前更瘦,左颊一道灼伤疤,像被火吻过,鼻梁依旧亮着银支架,在冷灯下泛寒光。我拐杖点地,声音在货舱撞出回声:“货主远道而来,舍得让石头吸海风?”韩世昌转身,冲我咧嘴,疤跟着动,像活蜈蚣:“李三,又见面——你欠我的,今天一并还。”
我冷笑:“欠你什么?一条鼻梁?还是七块破石头?”他抬手,副手 Krause 掏出一纸合同:“mr. Lee,签字,耳归柏林,你得自由;不签——”他拉开舱门,外头站着四名华人枪手,心跳齐刷刷,是“行刑队”的节奏。我扫一眼合同,小字依旧:须配合“外科采样”——取我耳蜗、眼球、心瓣,做“天听神经”标本。我哈哈笑,笑声在冷舱撞壁,像夜枭:“三年前你们没挖成,今天就能?”韩世昌掏枪,枪口装消音,对准我膝盖:“今天不挖,只打碎——让你再飞一次试试?”
我举双手,假意屈服,却暗暗摸向拐杖暗簧。十步、七步、五步——我贴近玻璃柜,石阵血丝在冷灯下蠕动,像七条苏醒的蜈蚣。我心脏不受控制狂跳,石阵竟跟着共振,发出“嗡——”低鸣。韩世昌脸色微变:“退后!”我却猛地抬手,把铜听铃掷向玻璃柜——“啪”铃碎,石粉四溅,七块天听石沾粉,瞬间像被抽干血,血丝由红转灰,由灰转白,“咔啦啦”裂成碎渣。舱内众人愣神半秒,我趁势按动暗簧,细剑弹出,一剑挑飞 Krause 手枪,再反手刺穿头顶灭火管——“嗤——”高压水雾狂喷,像白龙下凡,冷灯短路,“噼啪”全灭。黑暗中,我凭心跳辨位:左二右一,韩世昌居中。我矮身滚地,拐柄再按,“咔哒”弹出第二支暗剑,直扫韩世昌小腿——“噗”剑尖划骨,他惨叫跪地。我扑上去,一手掐他脉门,一手用剑尖顶他银鼻梁:“叫他们退后,否则先碎你鼻子,再摘你心!”
枪声却响了——“噗噗”带消音,子弹贴我耳飞过,打穿货舱铁板,海风灌入,雾雨混着火药味。我拖韩世昌退到角落,借他身体挡枪,低喝:“三年前你封我路,今天换我封你!叫你的人停火!”韩世昌却笑,血从鼻梁往下淌:“李三,你毁七石,也毁你自己——今天谁也别想走!”他抬手,甩出一颗“雷公火”——正是老赵改的迷你版,三年过去,他们竟也仿制成功!火弹滚到我脚边,我亡魂皆冒,一脚挑向货舱深处——“轰”火光炸裂,堆放棉纱的角落瞬间起火,火借风势,卷向油桶。Krause 狂喊:“oil!Fire!”众人顾不得开枪,纷纷外逃。我趁乱拖韩世昌往甲板退,火浪却追着我们舔,像一条复活的火龙,誓要吞掉所有贪婪。
甲板上,雾更浓,火却照亮半边天。船员、枪手乱成蚂蚁,有人跳海,有人救火。我拖韩世昌到船舷,把他上半身压出栏杆,让他看火海:“韩处长,天庭已毁,你梦醒了?”他却狂笑,笑声混着火啸:“毁?石头可以再造,耳可以再生,只要你在,天听就死不了!”我怒极,细剑一挑,他银鼻梁“当”断裂,血喷我脸。我咬牙:“那今天就把你也变成灰,看谁能再造!”我抬手,要把他推下海,他却猛地掏枪,枪口顶我胸口:“一起死!”枪响——“砰”却打空,子弹擦我肋骨飞过,打进甲板。我愣神半秒,却听另一串枪声——“砰砰砰”连发,韩世昌胸口开花,血溅我脸。我回头,见顾四小姐站在舷梯口,手持双枪,心跳稳得像老钟:“李三,欠命的不止他,还有我。”我瞬间明白:她早埋伏,怕韩世昌杀我灭口,先下手为强。韩世昌却还没死透,他抓我衣领,血泡翻涌,低笑:“李三……你听见了吗……天听……在你心里……”他手指我胸口,指甲掐进我肉,像要把最后一口气灌进去。我怒吼:“听你娘!”一把将他推下海,雾雨火交混,他身影瞬间被浪吞没,像被一只巨手拖进深渊。火光照我脸,我却浑身发冷——韩世昌最后一句话,像咒,像谶,像钉子钉进我骨缝。
火越烧越大,船开始倾斜。顾四冲我喊:“走!”我们跳上事先准备的快艇,马达轰鸣,离火轮越来越远。雾雨里,“阿尔忒弥斯号”像一条燃烧的龙,龙骨断裂,慢慢折成两截,最后“轰隆”一声巨响,沉进维多利亚港,激起十丈火浪,照亮半边夜空。我立在艇尾,望着火海,忽然听见——“咚、咚、咚——”七重心跳,竟从海底传来,透过浪、透过雾、透过我骨壁,清晰得像在我胸腔里复活。我脸色煞白,顾四问我:“怎么了?”我摇头,却说不出口:韩世昌死了,天听石毁了,可那心跳还在——除非,除非“天听”根本不是石,而是人,是血,是欲望,是贪婪,是人心深处那只永远填不满的耳!
我抬手,把那只铜听铃抛向火海,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咚”落进浪里,瞬间被吞没。我对着火海大喊:
“天听?听个屁!”
“老子把它还给人间——谁想要,谁自己捞!”
喊声被风撕碎,像一场大笑,又像一场大哭。快艇掉头,驶向黑漆漆的海平线,火轮的光渐渐缩成一点,最后消失,像一场噩梦,终于醒来。
两天后,我登上开往马赛的法国邮轮,护照姓名“Lee Shen”,身份“声学教授”,行李只有一只皮箱,里头两套西装、一叠美金、一张《顺天时报》剪报:标题“沪上大火,前清遗宝永沉海底”,正文提到“无名华籍教授,协助救火,不幸失踪”。我笑笑,把剪报折成纸飞机,从舷窗扔出,纸飞机被海风卷回,打在船舷,像只折翼的鸟,终于落水。我抬头,朝阳跳脱,万顷金波,像给新世界铺的欢迎毯。我抬手,对远方遥遥抱拳:
“北京的老鬼、狗鼻子、松香人——”
“上海的四小姐、杜老板、洋大夫——”
“老子李三,把天听还给你们。”
“从此,江湖再无燕子,”
“只有——”
“一个瘸子,一根拐,”
“一颗,不再被偷的心!”
风掠过,带走最后一丝回声。我转身,船笛长鸣,像 distant 的丧钟,又像近处的迎新鼓。我拄拐,随人潮走进船舱,心跳——
咚、咚、咚!
比海还稳,比天还宽,比任何一块石头,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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