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四月,黄梅雨前最闷的那几天,空气里能拧出水来。我拄拐从先施百货出来,才走半条南京路,后背就湿了一大片。可真正让我冒汗的不是天,是心跳——满街的心跳,像一千面鼓同时敲,节奏乱成麻。我站定,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去“关”掉那些声音。三个月来,我第一次发现:天听石炸了,却把它“听”的本事留给了我——或者说,留给了我骨头。
最初只是隐约的“背景音”。在捕房办公室,洋督察喝咖啡,我听见他胸口“咚咚”两声重、一声轻,便随口打趣:“长官,昨晚牌局输钱,心疼了吧?”他手一抖,杯子掉地。第二天,顾四小姐请我去码头“听”货,我隔着十步,从四百箱茶叶里揪出两箱藏烟土——心跳出卖了他。我以为是巧合,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之后,我信了:天听石粉渗进我血,给了我一只“骨耳”。好处是,破案如神;坏处是,吵——不分昼夜,只要十步之内有人,我就得听他的心跳。静室尚可,闹市要命。于是,我学会了“关门”:咬舌尖、憋呼吸、数心跳,把自己节奏压到最慢,像把收音机拧到最小,世界才清净。
可有些门,关不上。比如,雨夜。
那天夜里十点,雨幕像珠帘,我撑黑伞回寓所,拐棍敲地,“嗒——嗒——”混在雨声里,像节拍器。拐进麦特赫司脱路,身后忽多出一串心跳:急、浮、碎,却刻意压,是“跟踪”的节奏。我慢,他慢;我快,他快。我冷笑:上海滩想绑“神耳李教授”的,不止一个。我故作不知,闪进后巷,贴墙而立,伞沿遮脸。心跳逼近,我猛地伸拐,杖尖挑向对方膝阳关——“咔”骨节错位,他扑通跪地。我抬膝顶在他胸,手电一照,是张陌生面孔,短衫、布鞋,右手虎口有火药斑——枪手。
我低声问:“谁派你?”他咬牙不语,心跳却像翻书:先快后乱,是“怕死又怕说”。我掐他脉门,拇指用力,他半身麻,汗雨下。我换问题:“想活命,就点头。”他犹豫两秒,终于点头。我拖他进楼梯底,问清底细:原来是顾四小姐的对头、青帮“悟”字辈杜老板,要买我“耳功”不成,干脆“做掉”,以绝后患。我听得心里发寒:我成抢手货了?枪手交代完,心跳缓下来,像等“处理”。我抬手刀砍他颈动脉,他软倒,我没下死手——让他晕三时辰,够我布局。
当夜,我冒雨去找顾四。她正在“百乐门”跳狐步,旗袍衩开到腿根,像一尾黑金鱼。我把她拽进后台化妆间,开门见山:“杜老板要我的命,你保不保?”她先怔,随即笑,指尖点我胸口:“神耳值几条命,我保。”我抓住她手,感觉她心跳:稳、轻、却带一丝颤——是“兴奋”,不是“害怕”。我瞬间明白:她想借我,反咬杜老板。我松开她,冷冷道:“我要船票、护照、现钞,外加两支短枪,三天内齐。”她挑眉:“想逃?”我摇头:“想清场。”
我要离开上海,但离开前,得把“骨耳”的秘密封死,否则一辈子被追杀。封死办法,就是让它“贬值”——让全上海都知道:神耳李教授,不过是江湖把戏,真相一出,谁还花大钱买我?谁还花大钱杀我?顾四沉吟片刻,点头:“成交,但你得先帮我听一场‘鸿门宴’。”
鸿门宴设在法租界“小南国”酒楼,杜老板请顾四“讲数”——谈码头分账。顾四带我同去,我扮她的“聋舅爷”,拄拐坐后排,实则听心跳。酒楼包间,红木圆桌,两帮人马对坐,气氛像拉满的弓。杜老板五十出头,唐装、佛珠,笑眯眯,心跳却像老猫踩更鼓——稳中带狠。他身后站个白俄拳师,胸肌鼓,心跳沉而缓,是“杀人机器”。顾四这边,只带两名保镖,心跳快却齐,是“忠”。我坐角落,闭眼,听他们寒暄、讨价还价,心跳起伏像股票行市。突然,我捕捉到第三串心跳:轻、碎、却近——在隔壁壁橱!我猛地睁眼,冲顾四微点头,她立刻举杯笑:“杜老板,喝酒讲诚意,藏人可不够意思。”话音未落,我拐棍一甩,精钢杖头“啪”撞开壁橱门——里面蹲着个矮子,手持短枪,枪口装消音器。他愣神半秒,我欺身而上,杖尖点他咽喉,他软倒。白俄拳师怒吼,扑向我,我侧身,杖柄暗簧弹出细剑,一剑划他腕脉,血喷三尺。顾四的两保镖同时拔枪,杜老板的人也纷纷掏家伙,包间顿时炸锅。我拄拐退到窗根,心跳却异常平静:像站在台风眼,四周狂风暴雨,我独安宁。
杜老板脸色铁青,心跳第一次乱——他怕了。顾四举杯,冲他笑:“杜爷,码头我全收,你养老吧。”杜老板咬牙,却不敢动,因为我的手杖正指他眉心。我淡淡道:“杜老板,你心跳一百二,再气,就爆了。”他愣住,显然不信我能听出数字。我补一句:“你左心室早年受过枪伤,阴天就疼,今天下雨,你疼得手心冒汗,枪都握不稳。”他瞳孔骤缩,像见鬼。我收杖,冲顾四点头:“账清了,走人。”我们退到走廊,杜老板的人没一个敢追。
当夜,顾四把我要的东西全送来,还附赠一条消息:杜老板心脏病发,进了广慈医院,码头地盘全让出来。我笑笑,没说话,心里却雪亮:我戳穿他心跳秘密,等于扒了他底裤,一个被看穿的江湖大佬,比死还难受。我收拾行囊,准备天亮上船去香港,却在收拾抽屉时,摸到那只“响葫芦”——北京带来的天听石粉。我摇一摇,沙沙声里,我忽然听见另一种节奏:轻、远、却熟——是“七重心跳”的回声,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重新敲那面破鼓。我猛地坐起,冷汗直流:石粉都死透了,哪来的回声?除非——除非还有第八块天听石,藏在某处,正被血唤醒!
我连夜去电香港,退掉船票,回头找顾四,要她帮我查:近三个月,谁在上海暗中收购“前清旧石”、“带血纹青石”、“耳形石”。顾四效率快,天亮给我名单:一共三家,洋行、华人骨董商、还有——直隶会馆。看到“直隶会馆”,我眼皮直跳:韩世昌的祖籍,正是直隶!我谢过顾四,拄拐直奔会馆,心跳却比自己先一步抵达——咚、咚、咚,像迫不及待要见老仇人。
直隶会馆在虹口,青砖洋瓦,门口两尊石狮子。我递名帖,自称“天津报记者,采访前清遗石”。管事把我引进花厅,说去请“石先生”。我坐等,耳却闲不住——后院,有心跳:沉、缓、却重,像一面老军鼓,隔十年尘土,仍被人敲。我闭眼数:七十二下每分钟,比我慢,比我稳,却比我狠——韩世昌!我猛地睁眼,拐杖暗簧已弹开细剑。管事回来,冲我笑:“石先生请李先生移步书房。”我起身,心跳却第一次——乱了半拍。不是怕,是馋。馋那可能存在的第八块天听石,馋韩世昌的命,馋一段还没完的账。
我拄拐,随管事穿过长廊,雨后的芭蕉滴绿,像无数小镜子,照着我扭曲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把心跳压回胸腔,对自己说:
“李三,别急着飞。”
“先听,再看,然后——再偷。”
“这一次,不止偷石,还要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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