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三声,我像只夜猫子,从聚宝斋屋檐滑进后巷,左肩的血已经结成冰渣。)
雪停了,风却更硬。我捂着肩,一步一趔趄往客栈走,脑子里反复翻着那张羊皮地图——丙字架顶层,铁匣双锁。正想得入神,前头暗巷传来一声,像老棺材板被推开。我猛地刹住脚,萤火管折亮,绿光尽头,只见一口乌木大箱,箱盖半掩,缝里正往外冒白雾。
我燕子李三走南闯北,棺材里伸手都不眨眼,可此刻却后颈发凉:那口箱子,半个时辰前绝不在巷口!谁放的?引我来?
既来之,则安之。我嘟囔一句,一步步挪过去,用脚尖挑开箱盖——
咔嚓!
箱里直挺挺躺着一具骷髅,身披破破烂烂的明黄色织锦,锦上绣着蟠龙,五爪!我脑子一声:龙袍?明朝还是金国?骷髅双臂交叉,抱着一卷绢本,绢色暗黄,却透出青绿山水——又一幅《春山瑞松图》!
我伸手想拿画,指尖刚碰到绢边,一声闷响,骷髅嘴里喷出一蓬蓝汪汪的细针!巷口窄,退无可退,我只得往后仰,整个人翻进雪堆,细针擦着眉梢飞过,钉在对面砖墙,尾羽颤成一片蓝影。
左肩旧伤被这一扯,血又涌出来,热乎乎顺着肋骨往下淌。我咬紧后槽牙,摸出柳糖糖给的小瓷瓶,把最后半瓶解药倒进喉咙,苦得舌头发麻,却压住毒性。
好家伙,连环套!我喘口气,用钢铲挑开骷髅臂骨,一声,臂骨断,却掉出一枚铜制,正面刻着二字,背面阴刻。我心里一动:鱼符是宋代宫廷开门钥匙,难道——这骷髅是当年守画太监?死后还要护主?
再用铲尖挑起那卷绢本,借萤火管细看:绢本比聚宝斋那幅更旧,绢纹里夹银丝,是北宋;山石用雨点皴,松叶鼠尾法,皆属徽宗早期风格。我心脏怦怦跳:莫非这才是真迹?那聚宝斋里三层御印那幅,又是谁 copy 谁?
正思量,巷口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却带着金属摩擦——枪皮带。我急忙把鱼符、绢本塞进怀里,盖回箱盖,吹灭萤火管。黑暗里,三条黑影成字队形摸进来,手里都拎着短家伙,枪机脆响。
莫走火,留活口。一个沙哑嗓,压低声音,老板要那幅画心图
我心里一震:画心图?指的就是羊皮地图!看来除了杜玉笙、L&S,还有第三方想要铁匣。我屏住呼吸,把钢丝飞虎爪悄悄扣在檐角,身子贴墙往上缩。刚到半空,底下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靴底,把箱盖打得木屑四溅。白雾冒起,骷髅散架,骨头雨点般崩了一地。
人不在?另一个声音惊疑。
我趁机翻上屋脊,伏在瓦垄间,听见下面骂骂咧咧,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喊:
Find the map, burn the rest!
洋腔!L&S的人马到了。我额头冷汗混着雪水往下淌:再晚一步,就被堵在箱子里做骷髅二号。
我刚想滑到另一侧,瓦片碎裂,一只戴皮手套的手抓住我脚踝,猛力一扯!我整个人失去平衡,顺着斜坡往下溜。半途我腰眼一使劲,钢铲扎进瓦缝,止住下滑。对方趁势翻上屋顶,竟是个金发洋人,左脸一道刀疤,右手握着驳壳枪,黑洞洞枪口离我眉心不到三寸。
map, give me!他中文生硬,却杀气腾腾。
我咧嘴笑,突然张嘴,一口血喷他眼睛——血里含余毒,蓝汪汪。洋人惨叫,下意识扣枪,子弹打飞天。我趁机飞铲直挑他手腕,骨裂,驳壳枪脱手。我脚尖一挑,枪落我手,反手一枪托砸在他太阳穴,洋人翻着白眼滚下屋脊,摔进雪巷,半晌没动静。
几乎同时,巷口另外两条黑影也翻上来,一左一右包抄。我驳壳枪里只有五颗子弹,打光就完,得省。我收枪,甩出飞虎爪,缠住对面牌坊横梁,人荡秋千似的滑过大街。半空里,我回头望,那两条黑影也甩出绳钩,紧跟不放,像附骨之疽。
我落地的地方是琉璃厂牌楼脚下,石狮子张牙舞爪。我脚刚沾地,就听细微引线燃烧——不好!洋人提前在石狮底座绑了!我扑身滚到照壁后,一声巨响,石狮子炸成漫天碎石,热浪把我掀出两丈远,耳膜一声,世界瞬间静音。
碎砖雨点般落下,我吐掉嘴里土渣,眼前金星乱冒,却死死抱住怀里绢本和鱼符——这是命根子!烟尘里,两条黑影借着火光冲来,手里换上汤姆逊冲锋枪,火舌像镰刀,照着我藏身的照壁哒哒哒削。砖屑四溅,我抬手还了两枪,对方一人肩膀开花,另一人却迂回右侧,子弹打得我抬不起头。
弹匣只剩两颗,我摸向腰间,摸到柳糖糖给的烟雾丸——樟脑、硝石、糖霜拌的,乒乓球大小。我掏出两颗,往地上一磕,白烟滚滚,像开锅的粥。我借烟蹿向胡同,身后枪声乱成爆豆,却找不到目标。
拐进羊尾巴胡同,我腿一软,单膝跪地,肩头旧伤加胸口震伤,血顺着袖口滴滴答答在雪里开出朵朵红梅。前面是死巷,后头追兵将至。我咬牙,用钢铲在墙角撬起一块阴沟板,抱着绢本、鱼符滑进臭水沟。沟窄,只能匍匐,腐水冰凉,瞬间浸透衣裤,却也能盖住血腥味。
头顶,脚步声、喝骂声、哨子声交织,手电筒光柱在雪夜来回扫。我潜在黑水里,屏住呼吸,像只冬眠的蛤蟆。直到人声远去,我才顺着沟爬出,钻出地面时,已浑身臭气,雪一冻,衣摆结薄冰。
我踉跄回到客栈后院,生火盆,把臭衣剥个精光,拿烈酒浇伤口,疼得直冒冷汗。酒过伤口,我头脑反倒清醒:今夜连环局,分明是L&S早盯上我,想用骷髅箱试我身手,夺我羊皮;却也意外让我捡到和贡绢本。两件东西,一把钥匙、一幅画,互相印证:铁匣里藏的,十有八九才是真迹;而聚宝斋那幅三层御印,只是当年太监偷梁换柱的。
我攥着鱼符,借灯火细看:正面,背面,侧面还有一排微雕小字——钥随香入,匣凭血开。我心头一跳:香?龙涎香!血?我的血?莫非开铁匣,得用龙涎熏、人血引?这设计也太阴毒。
正钻研,窗棂两声,像报更。我抄起驳壳枪,侧身问:
外头压低嗓子:燕子回巢,鱼跃龙门。
我心里一亮,这是御门禁军旧暗号!当年守内府的太监,靠这切口换岗。我回:龙吐宝珠,丙字点灯。
门被推开,柳糖糖裹着一身夜行衣闪进来,手里提个小铜炉,炉里正燃着一块暗红炭,香味一熏,我肩痛竟减轻几分。她看我赤裸上身,一声侧过脸,却把一个布包扔给我:
你要的龙涎血引,我替你配好了——龙涎末三钱,人血一滴,和炭火烤,烟雾能化铁匣暗锁。
我呆住:你怎知——
她白我一眼:你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丙字鱼符,傻子才猜不到你要闯宫。
我心里发热,却故意调笑:柳姑娘,三番五次救我,是不是想给三爷当压寨夫人?
她耳根飞红,却拔出一柄短剑,剑尖顶我下巴:再油嘴滑舌,割了你!随即收剑,转身坐到炉火旁,说正事,明晚子时,故宫换岗轮值,我替你拖住西华门守军,但只有十分钟,错过一秒,神仙也救不了。
我披衣坐下,与她并肩。炭火噼啪,龙涎香混着她衣角的桂花香,竟让人生出恍惚的暖。我把贡绢本摊开,她只看一眼,便低声惊呼:贡绢银丝,这是内府原藏!又摸出鱼符,对照铜炉底座,一声,鱼符凸起竟与炉底凹槽严丝合缝,炉盖自动弹开,里面躺着两枚龙形铜钥,一长一短,钥齿呈字篆体。
柳糖糖抬眼看我,火光在她瞳仁里跳动:一枚开外锁,一枚开内锁,铁匣双钥,齐了。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掌,她愣了愣,也伸手与我相击:合作愉快,压寨——哦不,柳女侠。
她笑骂:再贫嘴,我真割!却把手掌在我掌心多停了一息。
窗外,四更鼓响,雪又开始飘。我望着炉火,把最后一块炭拨旺,心里却像看见那只铁匣,在丙字架顶层,静静等着我。
骷髅抱画,银针淬毒,不过是开胃酒;真正的宴席,在故宫深处。我燕子李三,踩着一地碎雪、一身血污,已经走到筵席门口——
下一步,该让龙形铜钥去咬铁匣的喉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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