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夜百乐门霓虹像妖女的胭脂,一浪一浪往街上拍。我压了压礼帽檐,从后门溜进去——正门太亮,我怕自己这身租借来的燕尾服反光。刚进门,一股混合着雪茄、香槟、法国香粉的潮热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把匕首别回腰间时划着自己。舞池里灯球旋转,像悬在头顶的一枚巨大炮口,谁被照到,谁就得现原形。
目标在二楼VIp包厢。我低头看表:十一点四十,距离约定还剩五分钟。顾同秋说,白无常只给我一支舞的时间——五分钟空窗、五分钟情报、五分钟逃命。跳完这支探戈,如果我还拿不到钥匙,甲板警戒就不会解除,九龙宝剑也会跟我失之交臂。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老六的照片,硬得像块烙铁——逼我往前走。
先生,跳支舞?女人声音带着水汽,像刚化开的冰。我抬头,柳红胭。她今晚一袭绛红长裙,高开衩里露出线条凌厉的小腿,脚踝还缠着一根细红绳——那是我们跑江湖的暗号:绳在,人在;绳断,头断。我愣了半秒,她已挽住我手臂,指尖狠狠掐进我脉门:楼上有人盯你,三点钟方向,白西装。我心里了一声,脸上却挂笑:荣幸至极。乐队恰时换曲,探戈的鼓点像枪声,击鼓就是起跑线。
我们滑进舞池。柳红胭贴得我近,香粉盖不住火药味。我收到风,今晚有人卖你的人头,五百大洋。她声音低到只有我能听见。我揽着她腰转了个弧,余光扫向三点钟——吧台边立着个颀长身影,白西装、黑墨镜,手指在玻璃杯沿敲摩斯码:dEAd。白无常,比照片里更冷。我压低嗓音:你赶紧撤,别搅这趟浑水。柳红胭笑得艳色如刀:我偏要搅,还得搅得他们翻船。话音未落,她鞋尖一挑,一把薄刃顺着裙摆滑到我裤管——借我刀,也是借我命。
鼓点骤急,我猛地甩她出去,又拉回怀里,借旋转之势抬眼瞄二楼。包厢门半掩,一只戴白手套的胳膊伸出,指间夹着一张黑扑克——顾同秋安排的接头人信号。我脚尖一点,揽着柳红胭转出一圈花步,顺势偏离舞池中心,朝楼梯口逼近。刚踩上第一级台阶,身后音乐地刹住,灯球啪一声全灭,只剩应急灯幽幽绿光——有人切电。
滋——黑暗中擦出火星,离我左耳三寸。我本能地摁低柳红胭头,子弹打穿扶手木屑飞溅。尖叫声炸开,人群像被捅的马蜂窝。我拖着她连滚带爬翻进楼梯拐角,背后又是两声闷响——装了消音器。白无常的声音穿过黑暗飘来,不高,却字字贴着我耳膜:燕子,时间到。
我反手甩出燕尾镖,黑暗中地击碎壁灯,玻璃渣下雨。借着微光,我看见白西装在楼梯口一闪。我揽起柳红胭翻上扶手,直接滑向一楼侧廊。半空里,她猛地扯开我领结,把口红抹在我领口:假扮醉鬼!落地瞬间,她故意脚一崴,高跟鞋地断裂,整个人跌进我怀里,红唇贴上我耳廓,钥匙,在我袜口,拿!我手指顺势滑到她脚踝,摸到冰凉金属——一把狗牌钥匙,上面刻着cApt四个字母,船长室的缩写。我心里一振,却听到她低低补一句:只能开第一道门,第二道靠你。
走廊尽头,应急灯闪成血红色。我放下她,回身迎敌——白无常已堵住出口,手里把玩着一支掌心雷,枪口红得刚浸过朱砂。我举起双手,故作轻松:白顾问,跳个舞而已,何必动刀动枪?他嘴角弯出一点冰碴:我讨厌别人迟到。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枪响——子弹却不是朝我,而是朝我身后。我回头,一个杜三爷的手下刚举枪要瞄我,眉心中弹,血浆溅了我半背。白无常吹了吹枪口:我帮你清场,你帮我偷剑,公平。
我背脊发凉——他什么都知道。柳红胭趁机拖着我往侧门跑,低喝:别信他!他想要的不止是剑!门后是一条窄巷,雨丝斜织,我们刚冲出去,头顶地掉下一块霓虹铁牌,堪堪擦过我肩膀,砸在地上火花四溅。我抬头,二楼窗户有人影一晃——杜三爷的第二个枪手。柳红胭抬手,裙摆飞起,薄刃地脱鞋而出,直插那人咽喉。血珠顺着雨线滴到我脸上,烫得吓人。我一把扛起她:巷子深处,汽车引擎轰然发动,是顾同秋安排的退路,车牌沪8848。
车门拉开瞬间,我后脑一凉——枪口顶上。驾驶座回头的竟是白无常!他什么时候绕的?我毫无察觉。钥匙拿到了?他伸指敲方向盘,笃笃笃,像催命鼓。我握紧狗牌钥匙,掌心全是汗。柳红胭突然扑上去,红唇贴上他耳廓,轻声说了一句日语。白无常脸色微变,枪口移开半寸。我趁机踹开车门,抱着柳红胭滚进雨地,汽车轮胎地擦着我衣角冲出巷口,溅了我一脸泥水。
我们爬起来,浑身湿透。远处传来警笛,法租界的安南巡捕快到了。我拖着她钻进另一条暗巷,确认四下无人,才低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柳红胭抬手,把被雨水黏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笑得像开到极致的罂粟:我跟他说——修罗在船上等你,再不走,你就迟到了。我愣住,心跳如鼓:原来白无常也被人掐着表!更可怕的是,她懂日语,还知道修罗,这女人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雨越下越大,我们躲进废弃教堂。穹顶破了个洞,雨线像银枪插进来。我掏出钥匙,借闪电光细看,发现狗牌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b-412。船舱编号?保险柜密码?还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我抬头想问,却见柳红胭已脱下湿外套,只穿贴身的绸衬衣,肩胛骨处赫然一道新疤,弹痕。她察觉我的目光,淡淡道:昨晚练靶,走的火。她语气轻飘,却在我心口砸出一个坑。我伸手想触碰,她侧身避开,把衬衣扣到最上面,又成了刀枪不入的刀马旦。
钟声忽地响起,十二下——新的一天到了,距离云阳丸启航还有六小时。我把钥匙贴身放好,深吸一口气:我得走了。柳红胭没挽留,只从靴筒里抽出第二把薄刃,递给我:这把开过光,不见血不回鞘。我接刀,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像碰到一截雨里的玉。我想说点什么,她却先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活着回来,我还欠你一场《游园惊梦》。我点头,转身冲进雨幕,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
回到藏身处,我脱下湿衣服,发现领口被她用口红画了一只小小燕子,箭头指向心脏。燕尾处,藏着一个更小的摩斯码——.--. .-.. --- -翻译过来:pLot,阴谋。我心脏猛地收紧:她早知今晚是局,故意把密码写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到底是提醒我,还是提醒她自己?雨声敲窗,像无数细脚在头顶奔跑。我闭眼,把钥匙按在胸口——冰凉的金属一点点被体温焐热,像即将出鞘的刀。
窗外,天色泛青,云阳丸的汽笛远远传来,低沉如龙吟。我换上洋行制服,把燕尾镖、薄刃、狗牌钥匙各就各位。最后看一眼老六的照片,将口红燕子的那角布料撕下,叠成小小方块,塞进他嘴角的位置——仿佛替我给他一点热乎气。我轻声道:哥,咱走。抬眼时,镜子里的人眼眶赤红,却带着笑,像刚舔过血的兽。
门一开,雨停了,巷口停着一辆黑色别克,车牌沪8848——白无常去而复返。他倚在车门,墨镜上凝着水珠,像结了一层霜。他抬手,掌心内的枪口对着我,却轻轻歪了歪头,做出请上车的姿势。黎明灰光里,我们隔着三米雨气对峙,像两把同时出鞘却尚未碰撞的刀。下一刻,谁扣动扳机,谁血溅五步?——燕子,他低声笑,再不走,船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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