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下,黄昏的残阳如血,却也红不过那早已被鲜血浸透了的每一寸土地。
“……顶住!都给我顶住!”
一名早已是浑身浴血的龙骧卫千夫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哑的怒吼!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那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与那无数道充满了绝望与恐惧的惨叫。
在那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疯狂涌来的“药人”军团面前,凡人的血肉之躯,显得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这些“药人”,早已失去了痛觉,失去了理智,甚至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构造。哪怕是被砍断了手脚,哪怕是被刺穿了心脏,他们依然能凭借着那股被邪术强行灌注的“怨气”,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用牙齿,用断骨,撕咬着眼前的一切活物!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
这是屠宰。
是那隐藏在幕后的恶魔,对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最残忍的嘲弄。
“……不行了……挡不住了……”
中军大帐之前,一直负责指挥防御的‘听风阁’临时统领,此刻也是面如死灰,手中的长剑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转过头,看向了那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战车之上,一身白衣虽染尘埃却依旧不染纤尘的女子。
“……主人!您快撤吧!”
他声音颤抖地哀求道,“……这里由属下们拼死顶着!只要您还活着,大周就还有希望!”
“……撤?”
灵素缓缓地收回了那一直注视着战场的目光,那双美丽的星眸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绝对的冷静。
她并没有回答下属的请求,而是缓缓地举起了右手,指尖夹着三枚闪烁着寒光的金针。
“……《鬼遗方》残卷有云:‘药人’者,以五毒炼体,以怨气封魂。其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唯……断其‘中枢’,散其‘怨气’,方可破之。”
她低声呢喃着,仿佛是在背诵医书,又仿佛是在进行着某种精密的计算。
“……然而,这些‘药人’的‘中枢’,早已被那银面人用秘法转移到了全身各处,寻常手段,根本无法……一击必杀。”
“……除非……”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了那遥远的天际,那道正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呼啸而来的金红色流光!
“……除非,有一把,能够直接斩断‘灵魂’与‘肉体’联系的……绝世凶刀!”
轰——!!!!!!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道金红色的流光,如同天外陨石一般,狠狠地砸入了那早已是密密麻麻、即将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药人”大军之中!
大地,在这一刻,仿佛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金色、红色与黑色的恐怖气浪,以落点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地席卷而去!
那些本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药人”,在接触到这股气浪的瞬间,竟连一丝抵抗的动作都做不出,便如同那风化的沙雕一般,瞬间崩解!
不是被炸碎。
而是……湮灭!
他们体内那股支撑着他们行动的邪恶“怨气”,在那金红色的光芒照耀下,就像是遇到了烈阳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化为乌有!
失去了“怨气”的支撑,那些早已腐朽的肉体,自然也就随之化作了漫天的尘埃。
“……这……这是……”
无论是正在绝望中挣扎的北伐军将士,还是那一直隐藏在暗处操控战局的叛军将领,此刻都彻底地呆住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烟尘散去之后,显露出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
他身穿一件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色劲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如同古老图腾一般,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诡异魔纹。
他的手中,并没有握着任何兵器。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兵器!
他的右手之上,凝聚着一团实质般的、由“杀戮”本源所化的赤色光刃,而他的左手,则缠绕着一股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怨海”之力。
而在他的眉心,一点翠绿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坚韧无比地闪烁着,维系着这具充满了毁灭力量的躯体中,最后的一丝……清明。
“……那是……阿木?!”
站在战车之上的灵素,那双本是古井不波的眼眸,在看清那个背影的瞬间,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认得那个背影。
那是她亲手从凛王府的柴房中救出来的孩子。
那是跟在她身后,叫了她十年“主人”的影子。
那是……为了她,不惜将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傻瓜。
“……吼——!!!!”
似乎是感应到了身后那道熟悉的目光,处于战场中央的阿木,猛地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咆哮!
那声音中,不再有少年的青涩,只剩下无尽的沧桑与……暴戾!
他并没有回头。
因为他不敢。
他怕自己这副狰狞的模样,会吓到那个在他心中如同神祗一般纯洁的主人。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敢挡……主人……路者……”
“……死!!!!”
轰——!!!
伴随着这声怒吼,他整个人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冲入了那无边无际的“药人”潮中!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撞击。
而是一场……艺术般的杀戮盛宴!
他的身影快到了极致,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每一次出手,必定带走数十名“药人”的“生机”!
他那只燃烧着赤色光刃的右手,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切断了“药人”体内那错综复杂的邪气脉络;而那只缠绕着黑色怨气的左手,则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那些逸散出来的无主怨气,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以战养战!
越杀越强!
原本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药人”军团,在这个彻底觉醒的“杀神”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这……这怎么可能!”
远处的高岗之上,一名负责操控“药人”大阵的“影卫”长老,此时已是满脸惊骇,手中的令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那……那是‘吞噬’!他……他竟然在吞噬‘药人’的本源!”
“……疯子!这简直是个疯子!他就不怕被那无穷无尽的怨念撑爆吗?!”
然而,阿木并没有爆。
相反,随着吞噬的怨气越来越多,他身上的金色魔纹愈发耀眼,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变得越来越恐怖!
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在战场上疯狂地推进着!
一步,十杀!
十步,百杀!
百步……千军辟易!
原本岌岌可危的北伐军防线,因为这个恐怖存在的加入,瞬间压力骤减。
那些早已绝望的将士们,呆呆地看着那个在敌阵中纵横驰骋的身影,看着那些曾经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的“不死怪物”,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猛地冲上了他们的天灵盖!
“……是……是援军!是神将下凡了!”
“……杀啊!跟着那位神将杀过去!”
“……为了大周!为了王妃娘娘!杀——!!!”
战局,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原本被压着打的北伐军,在那位“修罗”的带领下,发起了绝地反击!
士气如虹,势不可挡!
而那些失去了指挥、又被阿木那恐怖的“上位者”气息所压制的“药人”,开始出现了混乱与溃败。
……
半个时辰后。
当最后一只“药人”在阿木的手中化为飞灰,这场惨烈的沧州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只有那个单薄的身影,依旧孤零零地伫立在血泊之中。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已经被黑色的血污彻底覆盖,那原本耀眼的金色魔纹,也因为过度的消耗而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显然,这一战,即便对他这个“杀神”来说,也是极大的负荷。
“……阿木……”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他的身后传来。
阿木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那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声音。
可是……现在的他……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污秽、变得如同鬼爪一般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自卑与痛苦。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想逃。
可是,还没等他迈出脚步,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便轻轻地,却又不容抗拒地,环住了他那满是血污的腰身。
紧接着,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温暖怀抱,贴上了他那冰冷刺骨的后背。
“……傻瓜。”
灵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哽咽,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心疼与温柔。
“……为什么要逃?”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阿木啊。”
阿木那原本紧绷如铁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地软化了。
两行清泪,再一次冲刷过他那布满魔纹的脸庞。
“……主……人……”
他艰难地转过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直视灵素的眼睛。
“……我……我脏……”
“……不脏。”
灵素伸出手,不顾那上面令人作呕的血污,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用袖口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那些痕迹。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认真。
就像是在擦拭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你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孩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你的心,比任何人都干净。”
听到这句话,阿木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彻底地断了。
“……哇——!”
他猛地扑进灵素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昏地暗。
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全部都发泄出来。
灵素紧紧地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样。
周围的将士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打扰。
只有那渐渐落下的夕阳,将这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夜幕降临。
中军大帐之内,烛火摇曳。
阿木已经沉沉睡去。灵素为他施了针,又喂他服下了调理内息的丹药,此刻正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他。
“……姑娘。”
帐帘掀开,一名身着听风阁医部服饰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是赵医官生前最得意的弟子,名为“半夏”。自从赵医官在燕云庄为了封印阿木残魂而牺牲后,她便接过了师傅的药箱,来到此处,跟随灵素北伐。
看着床上那个虽然昏睡,但眉头依旧紧锁的少年,半夏的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阁主这次……可是拼了命了。”
她将药碗递给灵素,声音有些哽咽:“……若是师傅在天有灵,看到阁主如今安然无恙,定会十分欣慰的。”
听到“师傅”二字,灵素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
赵医官……
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为了他们,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的老人……
还有‘冬’,‘春’,‘秋’……
为了换回阿木的这条命,为了换回这北伐的一线生机,他们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
“……是啊。”
灵素轻轻地吹了吹碗中的药汤,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哀伤与怀念。
“……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阿木出事,也不会让这北伐大业……有任何闪失。”
她将药汤一点一点地喂入阿木口中,动作轻柔而坚定。
“……半夏,”灵素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传令下去。”
“……大军休整一日。”
“……明日一早,拔营起寨!”
“……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直插京城!”
“……只有彻底解决了那个幕后黑手,拿到了他手中的‘解药’,才能……真正救回阿木,救回这天下,也才能……告慰赵老他们的在天之灵!”
半夏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的女子,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师傅临终前那无悔而坚定的影子。
她猛地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属下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
京城,那座早已化为废墟的皇宫深处。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人,正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祭坛之上,遥望着南方的夜空。
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弧度。
“……呵呵,竟然破了我的‘药人’大阵……”
“……那个小家伙,果然是个完美的‘容器’啊……”
“……三十万怨魂,加上杀戮本源……啧啧啧,若是能将其炼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到极致的红光。
“……来吧,快来吧。”
“……本座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棋子,按在了面前那张巨大的棋盘之上。
那棋盘的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
早已死去多时,却依旧栩栩如生,浑身散发着滔天帝王之气的……男人的尸体!
那是……
顾临渊的……肉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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