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空军的喷火式战机如同附骨之蛆,连续三日准时出现在黑石峒上空。
它们不再俯冲投弹,只是在高空盘旋,时而俯冲扫射,用尖锐的呼啸和致命的火舌反复犁过山谷边缘的林地、菜地和废弃工事。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心理战和消耗战,意图用持续不断的恐惧,摧垮守军的意志,逼迫他们放弃抵抗或犯下错误。
然而,黑石峒的反应却从最初的慌乱,迅速转变为一种压抑着愤怒的、有条不紊的坚韧。
鹰嘴崖上,王铁锤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工匠、以及吴念梓带来的几个懂机械的徒弟,正进行着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改造。
那门龙啸-II型20mm机炮被拆解开来,沉重的部件由士兵和民工喊着号子,一寸寸拖上陡峭的崖顶。
“垫高对,用最硬的青冈木!
给老子垒实了,浇上水夯紧!”
王铁锤嗓子嘶哑,满身油污,指挥着众人用原木和沙袋构建一个近三米高的坚固炮座。
吴念梓则拿着纸笔,紧张地计算着增大仰角后,炮身重心变化对稳定性和射界的影响,不时提出加固建议。
“报告,冷却水循环管压力不够,仰角太大,水泵抽不上来!”一个徒弟满头大汗地报告。
“用土法子!
上面架个大木桶,接竹管往下自流!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王铁锤吼道。
每一次敌机来袭,所有人都被迫匍匐在地,忍受着刺耳的轰鸣和扫射,眼睁睁看着弹道在头顶划过。
但飞机一走,他们又立刻跳起来,更加疯狂地投入工作。
耻辱和愤怒,是最好的催化剂。
山谷下方,韩德胜指挥着所有能动弹的人,如同蚁群般加固着一切。
防炮洞挖得更深,并用粗大的原木和缴获的钢轨加固顶棚。
兵工厂的关键设备被转移至新开挖的山洞内。
玛丽亚的医疗队反复演练着快速疏散和战场救护。
高仲元的新兵们则在老兵带领下,拼命练习防空隐蔽和火力反击的战术动作。
整个基地在持续的空袭压力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进行着战时强化。
林凡每日巡视,他的话不多,但每一次出现,那冷静如磐石的目光,都无声地稳定着军心。
“他们在消耗我们,也在观察我们。”
指挥部里,林凡对着地图,对陈剑和几位核心骨干分析,“飞机扫射很有规律,避开了我们的核心区。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防御重点,寻找真正的弹药库和指挥所。
下一次来的,就不会是扫射了。”
“威廉姆斯快到了。”
陈剑补充道,脸色凝重,“英国人配合得可真好,这空袭像是专门为他助威来的。”
“那就让他们看。”
林凡冷笑,“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炸弹能不能炸垮我们。
也让那位特使看看,他想谈判的对象,是不是一块一敲就碎的豆腐。”
第三日下午,鹰嘴崖上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
经过不眠不休的奋战,那门经过魔改的龙啸-II型高射炮,如同一个愤怒的巨人,高昂着修长的炮管,屹立在崖顶之上。
简陋的木制炮座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异常坚固。
旁边巨大的木桶通过竹制管道向炮身冷却套缓慢注水。
“装弹、测距仪,准备!”王铁锤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却兴奋得发颤。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复仇的时刻。
然而,第四天,天空却异常安静。
“喷火”没有出现。
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气氛更加凝重。
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傍晚,那部专用步话机终于响起。宋文渊的声音传来,言简意赅:
“林队长,客人到了。
一小时后,东南三号谷口,只带两名护卫。”
“收到。”林凡放下话筒,眼中精光一闪。
“王雷,韩德胜,跟我走一趟。
陈剑,指挥部交给你,最高警戒。”
一小时后,东南三号谷口,暮色四合。
林凡只带着王雷和韩德胜,以及一个班的精锐警卫,静静地等待着。
山谷中风声呜咽,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传来马蹄声。很快,三匹马出现在视野中。
为首一人,正是宋文渊。
他身后,是一个穿着合身卡其布猎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冷峻的中年白人男子。
目光锐利如鹰,神情淡漠,仿佛不是来到一个危险的武装控制区,而是在巡视自家的庄园。
最后一人,则是一名身材壮硕、眼神警惕、腰间鼓鼓囊囊的保镖。
双方在相距十米处停下。
宋文渊微微点头示意:“林队长,这位就是威廉姆斯先生。”
威廉姆斯没有下马,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凡,以及他身后那些装备混杂却眼神彪悍的士兵。
他的中文带着地道的美国东部口音,清晰而冷淡:
“林凡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宋说你很特别,希望你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开场便是毫不客气的傲慢与施压。
林凡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对方的态度:
“威廉姆斯先生远道而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年龄吧?
黑石峒条件简陋,但待客的诚意不缺、请。”
威廉姆斯这才慢条斯理地下了马,在林凡的引领下,走向谷内一处提前清理出来的、相对平整的观察点。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忙碌而有序的基地,以及远处鹰嘴崖上那门显眼的高射炮。
“有趣的玩具。”
威廉姆斯瞥了一眼高射炮,语气略带嘲讽,“试图用弹弓把天上的雄鹰打下来?”
“能不能打下来,总要试过才知道。”
林凡语气平淡,“就像贵国当初独立时,也没人相信民兵能战胜皇家军队。”
威廉姆斯眼镜后的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没料到林凡会如此回应。
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你的处境很不妙,林先生。
缅甸政府视你为土匪,英国人想要你的命。
北方的红色巨人一旦稳定下来,也不会容忍你的存在。
你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所以,威廉姆斯先生是来救我于水火的?”林凡挑眉。
“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威廉姆斯停下脚步,转身直视林凡,语气变得极具压迫感,“一个成为盟友,获得生存和发展机会的选择。
或者,另一个……被彻底遗忘和抹去的选择。”
“愿闻其详。”
“华盛顿的朋友们欣赏你的能力和……潜力。”
威廉姆斯缓缓道,“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你无法想象的支持:真正的防空武器高射机枪、轻型防空炮,重武器、军事顾问训练、甚至国际舆论上的某种默许。
帮助你在这里站稳脚跟,成为一支……
重要的地方力量。”
“代价?”林凡直接问道。
“代价是,你需要成为我们在东南亚大陆遏制政策’的一个有效组成部分。”
威廉姆斯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需要你主动、持续地对缅共及其相关势力进行军事打。
切断可能从缅甸通向暹罗和老挝的红色通道。
你需要成为钉在这条线上的一颗钉子,一颗让北边感到疼痛的钉子。”
林凡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下方正在抢修工事的士兵:
“威廉姆斯先生,我的敌人很多,但目前最大的威胁,是头顶的缅甸飞机和即将压境的政府军。
让我去主动攻击一个更强大的、尚未直接与我为敌的对手,这似乎……并不符合生存的逻辑。”
“逻辑?”
威廉姆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逻辑就是,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和你的人很可能见不到下个月的月亮。
而接受了我们的帮助,你就有资格去考虑更长期的逻辑。
生存,从来都不是免费的,林先生。
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才能获得投资。”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利用。
林凡看着威廉姆斯,忽然笑了:
“价值?我当然有。
我的价值就在于,我知道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并且壮大。
我的价值还在于,我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合作的伙伴。”
他话锋一转:“威廉姆斯先生,您从华盛顿来,想必很清楚,贵国政府内部,对远东政策也并非铁板一块。
有人希望强硬对抗,也有人希望……
寻找更灵活、更符合实际利益的接触点。
您代表的是哪一种声音呢?”
威廉姆斯的脸色微微一凝,林凡的话,隐约戳中了美国内部的政治现实。
林凡继续道:
“我可以是钉子,但钉在哪里,怎么钉,应该由最了解当地情况的人来决定。
比如,眼下,帮我拔掉头顶的苍蝇,让我能喘过气,我才能有精力去考虑您说的那条……
红色通道,不是吗?”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巧妙地讨价还价。
将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摆在了前面,同时暗示了自己并非只有美国一个选择。
威廉姆斯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这个年轻的指挥官比他预想的更难对付。
不仅有着野兽般的生存本能,更有着狐狸般的政治嗅觉。
“具体的合作细节和援助清单,宋会和你进一步沟通。”
威廉姆斯没有立刻回答,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但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林先生。
在我离开之前。”
“当然。”
林凡点头,“我会准备一份关于周边缅共活动情况的详细报告。
以及一份……初步的接触计划,作为见面礼。”
威廉姆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份诚意并不十分满意,但也没有再逼迫。
他再次环视了一圈山谷,目光在那门高射炮上停留了片刻。
“希望你的弹弓,真能打下点什么东西。”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在宋文渊的陪同下,转身走向谷口。
林凡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暮色中,脸色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夜。
“支队长,这洋鬼子……”
王雷忍不住开口,语气不满。
“嘘……”
林凡抬手制止了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不是来交朋友的,是来收狗的。”
“那我们还……”
“但他带来的骨头,很香。”
林凡轻声道,“先把骨头啃下来。
至于要不要摇尾巴……
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空中,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
清冷的光辉洒在寂静的山谷,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刚刚开始的、危险而宏大的博弈。
喜欢南洋霸主:从溃兵开始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南洋霸主:从溃兵开始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