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你刚刚落脚的小院子里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进来看热闹的邻居，还有附近巡逻的衙役。
位于最中央的是被你咬伤脖子的小牛以及心疼帮他撑腰的妈妈。
王小妮坐在旁边一个劲地哭。
你则被绳索五花大绑地按到在地上，昂起正脸都费劲，只能脸侧贴着地面。
却在昂起正脸都费劲的情况下，你还要努力昂正脸去瞧王小妮。
你自认为的第二顺位“新主人”。
试图通过察言观色来推断她对于你这次执行看家护院驱逐危险的指令的满意程度，以推算你能否在这个“新家”获得食物生存下去的资格。
你满目憧憬，直到王二由通风报信人带到人群中央，你的面前。
你脸上骤然露出谄媚讨好的神情，激动得想马上站起来，浑身上下都在使劲。
又即刻被衙役们牢牢按在地面上。
你动弹不得，只能艰难昂正着脸去谄媚你自以为的“新主人”王二，希望能得到他的奖赏。
只见他只面色凝重看了你两眼，而后又去查看王小妮的情况，和早接管了现场的衙役们还有里正小声交流现场状况。
忙忙碌碌的，一直也没有顾你。
不过你习以为常，并不失落。
他只要不惩罚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奖赏，就能说明你今天的食物有了着落，你又能活一天。
你暗暗庆幸着。
脑门冷不丁就被一个横空飞来的舀水瓢打了个正着。
抬头张望来源。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你咬伤的小牛妈妈愤怒咬牙的狰狞面孔。
趁着围观邻里邻居的注意力被集中过来。
小牛妈指着你就是公开控诉。
“大家快看这个野孩子！
就是这个野孩子把我们家小牛脖子咬伤的！”
双手就去歪开小牛的脖子，将伤势亮给围观的邻里邻居看。
周围顿时唏嘘声一片。
小牛妈顿时来了气场，更加气势汹汹地控诉。
“我们看他王二是个外乡人，大家邻里邻居的，平日里也是互相照顾，小孩子也是一起玩儿。
谁能想到王二他家居然纵容个野孩子来咬伤我们家小牛！
乡亲们啊！
大家给评评理！
他王二家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段话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将围观群众情绪都拉到一边，纷纷点评说。
“哎呀，王二家的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
小孩子玩的好好的，怎么还动起嘴来了？”
“就是啊，这得亏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再往里一寸，那可就没命了啊！”
“是啊是啊。
这小孩来路不明还戾气重。
昨儿夜里还整出大动静害得我们周围睡不着觉呢。
哎！
也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的野孩子。
不清不楚的。
该不会是外室生的吧。”
听着围观的乡亲们议论声越来越偏。
王二立即发声去扭转。
“乡亲们，乡亲们，请你们容许我说句话。
我们家小妮平日里是活泼了些，心肠却不坏，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关于这个小孩，其实是衙门办案的一个关键证人，只是因为至亲在案件中不幸身亡，年纪尚小，没有去处，我只好暂时将他领回家安置。
关于他昨夜闹出动静的事情，我王二在此再次给大家伙道了歉。
这孩子，想必大家也瞧见了，他行为怪异，似乎听不懂人语，也不会说话，想必是突然经历至亲身亡引发了创伤，脑子有些错过，所以才做出种种怪异举动。”
当王二把话说到这里时，你突然十分配合地龇牙咧嘴起来，并面目狰狞地扭动身躯去反抗。
让你本就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面上的身体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突然遭受巨大人生变故而变得神经错乱的疯子。
让围观邻居们看了，不免也有些动容。
王二趁势便说出了较为有利的说辞。
“关于小牛被咬伤这件事情。
我想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这能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能好端端把人脖子给咬破了？”
小牛妈第一个不乐意了，叉腰跳起来开骂。
“我看你就是刻意转移话题！
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明面上在衙门里勤勤恳恳板板正正当差，实际上暗地里拿回扣捞油水！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这孩子就是个奴隶！
还什么案件重点证人？
分明就是你在衙门办案时顺便捞一个不要钱的奴隶来家里使唤又不想让外人知道！
正经人家的小孩哪个像狼狗一样咬人？
哪个像狼狗一样被绳索拴在院子里而不是换一身干净衣裳安置在屋里？
还暂时安置在你家里？！
我呸！
我看你就是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
小牛妈一顿怒骂说得有理有据，不只是围观邻居，就连里正还有同行衙役也开始打量起你来。
看你浑身上下脏兮兮，粗布麻衣，光脚不穿鞋，脚上还包扎着新布条，浑身上下散发着屎尿臭味儿，确实跟普通庶民家里的孩子不同，颇有奴隶的样子。
就不免纷纷捂鼻子以表示嫌恶和怀疑。
开始纷纷用怀疑的目光去看王二，嘴巴也不闲着，左右歪嘴交换意见。
“小牛妈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平日里看王二挺正经的一个人，抓贼办案都挺勤快的，随叫随到。”
“啧啧啧，我看也难说，我们都是外人，都是平头百姓，只能看表面。
人家小牛家可是王二的房东，多少算是比我们知根知底，搞不好王二真的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哎哟哟，那可真是叫人寒心。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正是正是。
要不然他一个外乡人，怎么舍得跑来咱们这泉州城讨生活？”
邻里乡亲互相碎碎念嚼舌根越嚼越离谱。
急得王小妮当场跳站起来反驳。
“你们胡说！
你们胡说！
我爹爹不是这样的人！
我爹爹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就将所有愤怒都撒在你身上，伸手抬脚对你拳打脚踢。
“都是你！
都是你！
一切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打得你闭眼埋头。
却是一声不吭，也不躲避，也不反抗。
小牛妈立即跟逮着证据了一般跳出来补充诬告。
“大家伙瞧啊！
这就是奴隶！
主人任打任骂都不还手！”
“哎哟哟，好像是真的不还手哦！”
围观邻居开始被提点了一般观察起来。
王小妮更急了，抬手又打了你几下。
你仍然不反抗。
把王小妮都急哭了，抬手去抹眼泪。
你听见王小妮哭了，就赶紧抬头去看她。
眼睛圆溜溜，一副担心的样子。
小牛妈更是见缝插针补充诬告起来。
“你们瞧啊！
这就是奴隶的反应！
他不仅不认为被打被骂有问题，他还要关心他的主人有没有事！”
“哎哟哟，好像真的诶。”
被提点的围观邻居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
这时。
围观邻居中一个胆子略微大的，突然冲上来冷不丁就往你脑门上砸了一拳头。
你挨了突然的疼，立即条件反射朝来拳方向龇牙咧嘴，表情凶狠，身躯也跟着扭动抽搐，一副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去报仇一样！
刚才试探性打你的邻居当即跟得了实践论证了一般兴奋公布起来。
“大家伙瞧啊！
他真的是只对王二家的顺从，对外人一概是凶狠防备得很啊！
他果然是个奴隶！
他果然是只服从主人的奴隶！”
“哎哟，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哦！”
“哎呀，这王二果真是像小牛妈说的那样利用公差职权给自己捞好处啊！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围观邻居对王二的风评陡然一边倒了。
急得王小妮扯嗓子大喊。
“你们胡说！胡说！”
可任凭她怎么喊，声音也比不过围观邻居众人，很快就被议论指点声淹没。
小牛妈更是得意忘形地嘲讽道。
“怎么样？
我说的没错吧？
有些人就是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脏呢？哼！”
转而便去拉拢里正评理论断说。
“里正，事实摆在眼前。
是王二纵容奴隶咬伤我家小牛！
他理应要赔偿！
他不仅要赔偿，还要以品行不端将他赶出我们泉州城！
我们泉州城容不得这样品行败坏的人！”
里正为难地回应说。
“这，赔偿的事儿嘛，你们双方商量确认没问题，就照着商量的来。
至于驱逐这个嘛，需要满足条件，小心裁断，再层层上报……”
“好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
原来你们官官相护，你们就是一伙的！”
小牛妈不等里正说完就跳脚怒骂，不依不饶模样。
里正也是没有办法，只好面向王二问道。
“王二，你也是经常处理这些事情的，你说，目前这个情况，你觉得方才小牛妈说的解决方案可行吗？”
“里正。
这小孩是我带回来照看的，有监管义务，既然确认是他误伤，伤人治伤，理所应当。
小牛治伤多少费用，我都一并承担了。
小孩子玩耍打闹，难免磕磕碰碰，不知轻重。
鉴于我们大家都是邻居，我们也可以额外给付一些精神安抚费。”
王二回答得诚恳。
“不错。”
里正点头，而后面向小牛妈。
“小牛妈，你也听了。
王二同意支付小牛治伤的费用和一定额度的精神安抚费。
你可还有其他异议？”
小牛妈听说有钱拿，情绪有所舒缓，但很快又强硬起来，摊开五指说道。
“我要500吊钱的精神安抚费！”
“500吊钱？？”
里正当场咳嗽了出来。
围观邻居也开始左右咬耳朵。
“咱们累死累活一年都攒不下10吊钱，小牛妈开口就要500吊钱，会不会太多了？”
声音琐琐碎碎的飞进小牛妈耳朵里。
她叉腰就转向围观邻居。
“你们以为我狮子大开口？
我要的都算是良心了！
他在衙门干的可不是普通衙役，他可是衙役头子，又跟县老爷交好，私下肯定没少拿钱财！
500吊，他能拿不出来？”
说罢，伸手去歪着小牛的脑袋展示小牛被咬伤的脖子，一边比划。
“再说了！
你们大家伙自己仔细瞧瞧仔细看看！
这样大的伤口在这样明显的位置上，往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我们家小牛从小脑子就机灵！
本来计划明年开春就送私塾念书了，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你们大家伙自己瞧瞧自己看看！
那么大一个伤口在一个男孩子脖子上，将来留了疤，多难看？
不说影不影响他受到贵人赏识提拔，就连说媒娶亲，恐怕都比其他人逊色几分？
你们大家伙给说说，给评评理！
我要这500吊钱，过分吗？
500吊钱，按他王二的俸禄，几年就回来了！
而我们家小牛呢？
被人咬伤这件事会不会一直困扰他都尚且不论了，对他将来的影响，那是能估量到的吗？
我不让他王二负这个终生责任，要他王二把他家王小妮嫁给我们家小牛做童养媳都算对得起他了！”
小牛妈在围观邻居面前拍打着手掌，把事情说得满脸严肃认真，让围观邻居听完都觉得有几分在理。
就连里正听了，都有些支持地当场转向王二问道。
“王二，你觉得小牛妈给的精神安抚费要求合适吗？”
“这……”
王二拉低着声音，头微微低下陷入沉思。
王小妮有所感应地凑近过去，低声喊。
“爹。”
你也在这时猛地昂脸起来，视线与王二打了个照面。
王二左右各匆匆扫了一眼王小妮和你。
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转身过去对着里正和小牛妈，声音低沉而肯定地回应说。
“行吧，500吊钱就500吊钱吧。”
“诶，好，好。”
里正从吃惊到慢慢接受。
小牛妈立即得寸进尺追加条件道。
“我现在就要这500吊钱！”
王二一听，眼神陡然严肃了起来。
“小牛妈，你是知道的，500吊钱不是个小数目，我一时半会儿也……”
“这就不归我的事儿了。”
小牛妈听都懒得听，直接出言打断王二的解释，随即追加后果条件道。
“你要是不马上给我500吊钱，我就立马跑去衙门那里告你！
告你行为不检，滥用职权，中饱私囊！
我还要告你的女儿王小妮！
告她怂恿奴隶来咬伤我儿子，让我儿子小小年纪就破相，将来可能讨不到媳妇儿，要你女儿王小妮来给我家小牛做童养媳！”
“妈，这事儿……”
小牛一听到王小妮要给自己做童养媳的事情好像要成真了，当即要站起来反对。
小牛妈一掌给他按下去，威慑命令道。
“给我老实坐着！”
小牛挨了训斥，不敢出声，只能眼神匆匆去看王小妮的反应。
看见王小妮果然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惨兮兮的，心里骤然又难受起来，遂又再度小声插话说。
“妈，反正我现在感觉也没那么疼了，要不然就算了……”
话刚到这里，嘴巴立马被按住。
“你给我闭嘴！”
小牛妈眼神凶狠地怒斥。
而后立即做出更加蛮横的表情去面对王二，继续说着狠绝的后果话。
“反正我不管你是去借也好，去贷也好，我要马上看见这500吊钱，要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爹爹……”
王小妮立即抱住王二的手臂，抹起泪来。
王二抬手安抚一下，而后面向小牛妈商量说。
“去借也需要一点时间，请你宽限一些时日吧，三天，三天一定给你。”
“明天！明天不给就去告你和你女儿！”
小牛妈张嘴就把日子定了，根本不给商量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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