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走后好几日,张远心里那股郁气仍未散尽。
他站在封龙书院的土坯墙前,看着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黄天”二字。
旁边还围着几个小声念着“仙师保佑”的村民,眉头不由得拧成了疙瘩。
太平道的渗透,他早有预料——连朝廷都有人入教,何况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
可亲眼瞧见自己苦心教了半年的少年,转头就对着白雀离去的方向磕头,那种无力感,比打了场败仗还难受。
“他们心里是敬我的,”张远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可他们不懂什么叫‘人人平等’,不懂‘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在他们眼里,能治病、能分粮的,就是神仙。”
“先生是在忧心太平教的事?”刘兰抱着一摞写满字的竹简走过来,轻声问道。
张远转头看她,这小姑娘眉眼清亮,眼里没有对天神的敬畏,只有对知识的渴求。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总愿意多教她些东西——在这蒙昧的世道里,她就像株迎着光生长的幼苗,带着一股打破旧俗的韧劲。
“你怎么看?”张远问。
刘兰放下竹简,想了想道:“就像先生说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百姓信太平教,是因为受过恩惠,硬要禁止,只会适得其反。
但也不能不管,得让他们知道,除了求黄天上神,靠自己的双手也能过日子。”
“说得好。”张远欣慰点头,“只要不影响大局,就先看着。
真要出了乱子,再收拾不迟。”
他心里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太平道根基虽深,可教义里的“太平”终究是空中楼阁,等百姓发现信黄天上神填不饱肚子,自然会回头看脚下的路。
沉默片刻,张远忽然道:“刘兰,你手头的账册先交给旁人,往后多跟着我。”
刘兰一愣:“先生是要……”
“我教你些东西。”张远望着远处的山,声音低沉,“这世道乱,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样。
多个人懂这些道理,将来就多一分底气。”
他没明说,这是在为自己找个“继承者”——万一哪天他不在了,总得有人把这“启蒙”的火种传下去。
刘兰用力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
想通了关节,张远反倒平静下来。
他反思这些日子的疏漏:除了最初跟着他的那几十个孩子,后来加入的百姓和少年,他大多只在集会上泛泛而谈,从未真正系统地教过什么。
孩子们听不懂“人民史观”,百姓不明白“公天下”,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没把“教育”这件事做扎实。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啊。”张远长叹一声,随即眼里燃起劲来,“其他事都放放,先把这书院办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张远几乎泡在了教育上。
孙轻、典韦他们忙着练兵、开荒,见他整日趴在竹简上写写画画,虽有些不解,却都默契地没去打扰——他们信张远,知道他做的事,定有深意。
张远先编教材,把知识分成三大块:基础能力教识字、算数、画图。
自然知识讲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成因,历史知识则从三皇五帝讲到秦汉,重点说“朝代更替,从来不是天命,是民心”。
刘兰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帮着誊抄、核对,偶尔还能提出些想法:“先生,孩子们不认字,不如把算数编成歌谣?”
张远眼睛一亮:“好主意!就编‘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既好记,又能学数!”
教材编得差不多了,他把最初跟着的三四十个少年(多是十三到十六岁)集中起来培训。
这些孩子跟着他最久,底子最好,张远按他们的特长分组:擅长算数的去教基础班,喜欢琢磨草木的去学自然知识,记性好的跟着背历史。
等老师们“出师”,封龙书院就热闹起来了。
土坯房里堆着几大堆柴火,烟雾缭绕中,少年班的孩子跟着老师念字:“人、口、手……”
儿童班的小家伙们则围在火堆旁,听老师讲“太阳是个大火球,不是神鸟”。
一千多个孩子,十几个老师,按课表上课,虽然条件简陋,书声却能传出老远。
张远每天穿梭在各个班级,一会儿教老师怎么用小棒教算数,一会儿蹲在地上给孩子们画“地球是圆的”示意图。
有孩子问:“先生,天不是圆的吗?地不是方的吗?”
他就笑着解释:“就像咱们站在山上,看着路是平的,其实啊,地球是个大圆球……”
过了些日子,他又去了紫云山。
苏义他们找了个宽敞的天然洞穴,挂上“紫云书院”的木牌,里面同样坐满了孩子。
张远看着洞里的火把照亮一张张求知的小脸,心里踏实了不少。
寒冬过去,春风渐起时,张远决定搞一次“阶段性考察”。
他没弄试卷——几个月下来,孩子们能认的字有限,提笔写字都难。
考察少年班时,他坐在土台上,让孩子们一个个上来:“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能算‘三加五等于几’吗?”
“知道月亮为什么会圆会缺吗?”
“说得出三个朝代的名字吗?”
一圈问下来,过半孩子答不上来,有的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
张远心里叹气:“教育之路,果然漫长得很。”
但也有惊喜。一个叫石头的少年,不仅能写三十多个字,还能算简单的乘法,说起“夏商周”更是头头是道。
张远摸着他的头笑道:“不错,将来能当先生。”
石头红着脸,使劲点头。
儿童班就宽松多了,张远让他们围成圈,谁能背出“算数歌谣”,谁能说出“太阳大,地球小,地球围着太阳跑”,就奖励一块糙米饼。
小家伙们争着举手,叽叽喳喳的,像群小麻雀。
忙完考察,张远累得倒头就睡,醒来时却觉得浑身是劲。
这些日子的付出,村民们都看在眼里——他们瞧见张远冻红了手还在教孩子写字,瞧见他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书院当奖励,心里的敬意又深了几分。
路上遇见,不再是弯腰行礼,而是挺直腰杆喊“先生好”,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比任何口号都管用。
这天,孙轻兴冲冲地跑进来:“先生,苏双和张世平送马来了!三十匹,都是好马!”
张远正拿着刘兰抄的“学生名册”,闻言笑了笑:“知道了,让刘菊去接吧,她先管着。徐晃忙不过来。”
孙轻愣了愣:“先生不去看看?”
“不去了。”张远指着名册,“这里的事,更重要。”
窗外,书院的书声又传了进来,清脆得像春芽破土。
张远知道,这点知识改变不了眼下的乱世,但只要这些孩子能明白“人能胜天”的道理,能学会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总有一天,这声音会盖过神佛的呢喃,盖过战火的喧嚣。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火种,等它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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