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积雪又厚了几分，寒气浸得人鼻尖发红，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转瞬又消散在风里。魏无羡却比往日起得更早，揉着惺忪的睡眼，小手一把拉住还在打哈欠的温晁，往演武场的方向拽：“快点快点，别迟到了！师公要是知道我偷懒，就不教我罗汉拳了！”
温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嘟囔道：“急什么，天还没亮透呢……这破天气，就该在被窝里待着。”话虽如此，脚下却很诚实地加快了步伐，生怕真误了魏无羡的事。
两人踩着积雪赶到场边时，孟瑶和温旭早已等候在那里。孟瑶手里捧着个小巧的暖炉，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前：“先暖暖手，”他把暖炉塞进魏无羡冻得通红的小手里，“等会儿扎马步才有力气，别冻僵了腿。”
魏无羡双手捧着暖炉，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小脸上泛起真切的暖意，用力点头：“嗯！谢谢孟瑶哥哥！”
没过多久，薛洋和叶安世也踩着晨光来了。薛洋手里不知从哪折了根光秃秃的树枝，在雪地上划了条笔直的线，冲魏无羡扬了扬下巴：“羡羡，今天就对着这条线扎，眼睛不许乱瞟，身子不许晃，不然罚你多扎一刻钟。”
“知道啦！”魏无羡把暖炉递给温晁暂存，乖乖站到线前，有模有样地摆起马步姿势。经过昨日的练习，他的动作虽仍带着孩童的稚嫩，膝盖弯曲的角度却标准了不少，小身板也挺得更直了。
温晁也跟着站到他旁边，故意挺了挺肚子，装作老成的样子：“看我的，保证比你稳！昨天我偷偷练了，能撑到香燃过半呢。”
孟瑶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一炷香，小心翼翼地插在旁边的石缝里。香灰簌簌落下，在雪地上积起一小撮灰。“开始了。”他轻声道，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香雾袅袅升起，在微亮的晨光中缓缓飘散，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魏无羡紧紧盯着地上的线，牙关咬得紧紧的，小身子绷得像块上了弦的小弓。起初还算平稳，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双腿渐渐发酸，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肩膀也开始僵硬发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坚持住，”温旭站在一旁，声音温和却有力量，“想想大爹爹说的，练会了罗汉拳，就能像无禅师兄一样厉害。”
魏无羡用力点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这样就能从空气里生出几分力气。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了眼旁边的温晁，见对方的身子也在微微晃悠，像棵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小树苗，心里顿时平衡了些，反倒更不肯认输，硬是把快要松垮的身子又挺了挺。
叶安世和薛洋没闲着，在场地另一侧比划着昨日无禅教的罗汉拳。叶安世的拳路带着剑修的灵动，薛洋的招式则透着股机灵劲儿，两人你来我往，动作虽不如无禅那般沉稳，却也有模有样，偶尔碰撞在一起，还会拌两句嘴，倒给这枯燥的晨练添了几分生气。孟瑶则在他们与扎马步的两个孩子之间来回走动，时不时提醒一句“注意呼吸节奏”“脚步再站稳些”。
香燃到一半时，魏无羡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额头上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眼看就要撑不住。薛洋见状，忽然停下练拳，冲他喊了声：“看招！”说着夸张地做了个罗汉拳“金刚怒目”的起手式，逗得魏无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身子顿时松快了些，腿一软差点栽倒。
“不许捣乱！”孟瑶转头瞪了薛洋一眼，眼底却没什么真怒意，反而帮魏无羡扶了扶身子，“专心点，快到时间了。”
薛洋耸耸肩，走到魏无羡面前，用树枝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不许动，动了就算输，以后就只能看着我们练罗汉拳。”
魏无羡立刻抿紧嘴，硬是咬着牙没再晃一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终于，那炷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里。魏无羡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脸憋得通红，却笑得比谁都开心：“我……我又撑住了！师公肯定会夸我的！”
温晁也跟着一屁股坐下，揉着发酸的腿龇牙咧嘴道：“累死我了……下次再也不陪你遭这份罪了。”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满是笑意。
孟瑶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魏无羡，从怀里拿出干净的帕子帮他擦去额角的汗：“真棒，比昨天稳多了，再练几日，肯定能撑更久。”
温旭递过暖炉，让他揣在怀里暖着：“快暖暖，别冻着了，不然该感冒了。”
叶安世看着他们互相照应的模样，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紫渊剑灵飘在他身后，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嫌弃：“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扎个马步都这么多花样，有什么好看的。”话虽如此，却没舍得立刻离开，剑灵的身影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像是也在默默看着。
不远处，朱厌和离仑站在松树下，将演武场上的这一幕尽收眼底。离仑看着孩子们互相帮衬的身影，忍不住笑道：“你看他们，倒真像模像样地懂得互相照应了，比刚来时懂事多了。”
“这才像话，”朱厌点头，目光落在魏无羡那张写满倔强的小脸上，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欣慰，“光是自己厉害没用，懂得帮衬着身边人，才算真的长大了。”
晨光彻底驱散了山间的雾气，金色的阳光洒满演武场，照亮了孩子们脸上的汗珠，也照亮了他们眼底纯粹的笑意。扎马步的枯燥与酸痛，因着这份相伴的暖意，竟也变得不那么难熬。魏无羡捧着暖炉，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哥哥们，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撑得更久些，一定要早点学会罗汉拳。
这份小小的坚持，像雪地里钻出的嫩芽，虽柔弱，却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韧劲，在寒水寺的晨光里，悄悄地、努力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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