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食堂，午间新闻时间
食堂电视机前，挤了二十多个端着饭盒的社员
“——本台深度报道，最近备受关注的‘星火净土计划’陷入舆论漩涡。”
电视画面切到某自媒体工作室，一个戴眼镜的“专家”正对镜头侃侃而谈。
李会计刚扒了一口饭，抬头愣住了。
“据内部人士透露，”主播声音严肃，“所谓革命性的土壤修复技术，实则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制造垄断。该合作社要求参与‘净土计划’的农户签署长达十年的独家供货协议……”
“放屁！”年轻的技术员周伟腾地站起来，饭盒差点打翻。
画面切换，出现几张模糊的合同照片——确实有“星火合作社”的抬头，条款密密麻麻。
“这照片假的！”老会计李茂山摘下老花镜，凑近电视，“咱们的合同模板我闭着眼都能画出来，根本不是这个排版！”
但电视里的人不会听见。
接下来是“前社员访谈”，打了厚厚马赛克的人影，声音做了处理：
“他们要求每天记录土壤数据，少一次扣工分……我老母亲住院想请假，组长说‘地里离不开人’，最后是邻居送去的医院。”
食堂里一片死寂。
张德贵攥着筷子的手在抖。他认得那个声音——是前年因为偷卖合作社种苗被开除的王二狗。
村委会，紧急会议室
“老顾，沈社长，你们得说清楚。”村支书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屏幕上是一篇十万+的爆文：《科技外衣下的新地主？起底“星火”控制链》。
顾青舟滑动文章，面色平静。
文章里有图表、有“数据分析”、有“受害者”口述，甚至还有几张沈星澜视察田地时皱眉的照片，配文：“监工般的巡视”。
“支书，”沈星澜开口，“照片是去年春旱时拍的，我在看墒情。”
“我信你们！”村支书拍桌子，“但老百姓看的是手机！你们看看评论——”
他点开文章底部：
热评第一：“果然，资本包装一下就能洗白，苦的还是农民。” (点赞3.2万)
热评第二：“那个沈星澜看起来挺清纯，没想到手段这么狠。” (点赞2.8万)
热评第三：“我叔叔家就想参加净土计划，现在犹豫了，怕签了卖身契。” (点赞1.9万)
年轻的村主任小声说：“咱们村后山那几户，本来这周要签合作意向的，刚才来电话说……再考虑考虑。”
会议室窗户开着，能听见外头树下几个村民的议论声：
“你说星澜那丫头，真能干出这种事？”
“不好说……人红了，心就变咯。”
“可我闺女在合作社干得好好的，说待遇挺公道……”
声音飘进来，又散在风里。
傍晚，晚饭时分，但没人动筷子，沈母把热了三遍的汤又端上来，看着女儿：“澜澜，吃饭。”
沈星澜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一条条评论上滑过。
“这个说‘数据美化’的……”她抬头看顾青舟，“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上报的有机质增幅是32.7%？”
顾青舟接过手机看：“文章里写‘据悉，该合作社上报的土壤改良数据普遍虚高30%以上’——不对，这个数字太精确了。”
他翻出合作社提交给农业局的报告扫描件：“看，我们是分地块上报的，平均增幅32.7%，但这个数据只在内部汇总表里出现过。”
两人对视一眼。
“有内鬼？”沈星澜声音发干。
“或者……”顾青舟放大文章里的一张配图——是合作社实验室的某个角落，“这张照片的角度，像是从通风管道往下拍的。外人进不来。”
沈母突然开口：“澜澜，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来装空调的那个师傅？”
沈星澜一愣。
“他装完外机，说要在屋里测测出风，”沈母回忆，“在你们实验室那个窗户边，站了好一会儿。我当时还纳闷，测出风怎么老看窗外。”
顾青舟立刻打电话：“调7月15号前后的监控，重点查外来施工人员。”
合作社年轻社员微信群
【王小虎爸爸】分享文章《我在“星火”的三年：光环下的高压管理》
【李娟】:？？？这谁写的？
【周伟】:点开看了，署名“前技术员w”。操，是王二狗！
【张磊】:里面说咱们每天开“洗脑晨会”，喊口号……咱们晨会不就是安排当天工作吗？
【刘倩】:最恶心的是这段——“女社员被要求保持微笑服务，美其名曰‘展示生态农业亲和力’”。我那天笑是因为我家娃会喊妈了！关他们屁事！
【陈工】:评论区不能看。全是在骂星澜姐的。
【李娟】:我闺蜜刚问我，是不是真被逼着天天笑。我他妈……
【周伟】:顾总在群里吗？@顾青舟 咱们能不能告他们？
【顾青舟】:在收集证据。大家冷静，别去网上对骂。
【张磊】:忍不了！我注册小号去怼！
【顾青舟】:张磊，别去。现在去对骂，正好坐实他们说的“合作社控制言论”。
【沈星澜】: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收秋番茄。地里的活儿是真的，长出来的果子是真的，这就够了。
群里沉默了几分钟。
【李娟】:星澜姐，我们信你。
【周伟】:+1
【张磊】:……好吧，我睡觉。
【王小虎爸爸】:（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德贵看着手机屏幕，把刚才打好的那行“他们在网上说我儿子夏令营的事是贿赂”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他放下手机，走进儿子房间。小虎已经睡着了，床头贴着合作社去年发的“优秀社员子女”奖状。
县网信办，晚上十点半
“主任，这篇文章的流量不正常。”小赵指着后台数据，“三小时内爆发，转发节点集中在七个营销号，评论里高频词重复度超过40%——典型的水军特征。”
副主任推了推眼镜：“能查到源头吗？”
“Ip是代理跳转，最终出口在境外。”小赵调出另一份数据，“但有意思的是——这些水军账号，和上半年攻击县里那个扶贫项目的是同一批。”
“哦？”副主任坐直了，“那个项目最后查出来是……”
“省城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搞的鬼，想低价收购那片山地。”小赵压低声音，“那家公司叫‘未来农业科技园’。”
两人对视。
“给星火合作社的顾青舟打个电话。”副主任说，“客气点，就说我们关注到舆情，如果需要技术支持……”
他顿了顿，改口：
“不，就说我们有些‘情况’想跟他们核实一下。”
深夜，窗外虫鸣阵阵。
“青舟，”沈星澜靠在床头，手里攥着那块温热的玉佩，“我有点害怕。”
顾青舟放下笔记本电脑，握住她的手：“怕什么？”
“不是怕被骂。”她声音很轻，“是怕……咱们做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哪里错了？是不是太急了？是不是……”
“是不是该把技术捂在手里，别搞什么‘净土计划’，别去帮别人修地，”顾青舟接下去，“就守着合作社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过日子？”
沈星澜没说话。
“记得咱们第一次见省农科院专家，你怎么说的吗？”顾青舟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净土计划”启动仪式的照片——沈星澜站在台上，身后是蓝天和田野。
照片里的她在笑。
“你说，‘好技术不该有门槛’。”顾青舟轻声重复，“‘土地病了，能治的人就该去治’。”
沈星澜看着照片，眼眶慢慢红了。
“现在人家说你垄断，说你搞高压管理，说你数据造假。”顾青舟擦掉她眼角的泪，“但明天太阳升起，你还是得下地。番茄该红了，黄瓜该摘了，后山那几块板结地该浇修复液了——这些事，不会因为网上有人骂就停下。”
他关掉电脑，房间里只剩下月光。
“睡吧。”他说，“明天要收的番茄是真的，等着修的地是真的，信咱们的人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沈星澜躺下，脸贴着他胸口。
“青舟。”
“嗯？”
“如果……如果最后所有人都骂我们呢？”
顾青舟在黑暗里笑了：
“那就让他们骂。咱们种咱们的地，他们骂他们的。看谁活得长。”
窗外，月亮钻进云层。
更深的夜色里，某间办公室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光标停在新建文档的标题栏：
《第二弹：起底沈星澜背后的神秘资本》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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