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旁，柳荫下，空气仿佛凝固。
谢炎那温润如玉的微笑，像一张精致的面具，看不出丝毫真实的情绪。他口中说着“巧”，但那双透过水晶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分明写着“我等你们很久了”。
墨渊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将苏妙妙和她手中的画卷挡在了身后半步的位置，这是一个充满了保护欲的姿态。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已经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来了来了！最终boss战之前的精英怪挑战！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了吗？不不不，我们是文明人，我们是来旅游的，人设不能崩！】
苏妙妙心里的小雷达疯狂作响，但脸上却瞬间绽放出比方才看到全家福时还要灿烂百倍的笑容。她从墨渊身后探出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现场的诡异气氛，反而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夸张地说道：“哎呀！这不是谢先生吗？你也来逛园子啊？真是太巧了！我们刚才还说呢，丰祥城这么大，想再遇到先生这样有趣的人，怕是难了，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她这番自来熟的热情，让谢炎准备好的所有试探和施压，都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
“王夫人客气了。”他只能顺着话接下去。
“别叫什么王夫人，多生分啊。”苏妙妙摆摆手，直接上前一步，热情地发出了邀请，“我夫君姓王，我夫家也姓王，我就是王妙。谢先生，你昨天的药膳火锅做得太好吃了，我跟我家先生一直念念不忘。正好快到饭点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做东，咱们再一起吃一顿，好好交流一下‘养生心得’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还亲热地要去拉墨渊的胳膊，向谢炎介绍：“这是我家先生，王渊。他这个人吧，就是脸长得凶了点，其实人很好的，就是话少。你别看他板着个脸，其实他心里肯定也特别想跟你交个朋友！”
被强行安上“话少人好想交朋友”人设的墨渊：“……”
凌霜和身后的亲卫们，全都低下了头，拼命忍住抽动的嘴角。他们是专业的，无论多好笑，他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谢炎彻底被打乱了节奏。
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对方可能会惊慌失措，可能会虚张声势，也可能会直接翻脸。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像个没心没肺的社牛，直接冲上来要请他吃饭。
这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腹稿，都胎死腹中。
他看着苏妙妙那双亮晶晶的、仿佛真的只是想蹭一顿美食的眼睛，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真的天真愚蠢，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进行一种更高明的示威。
“多谢王夫人的美意。”谢炎最终还是恢复了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扶了扶眼镜，歉然一笑道，“只是家中尚有病人等着我回去看诊，实在无法脱身。今日，怕是无缘与二位共餐了。”
“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苏妙妙脸上露出夸张的失望表情，“那下次！下次我们一定再去百草堂叨扰先生！到时候，先生可不能再推辞了哦！”
“一定。”谢炎微笑着点头，目光再次从那张被苏妙妙抱在怀里的画卷上扫过，意有所指地说道，“二位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希望这江南的山水，能让二位玩得尽兴。告辞。”
说完，他便带着两个小厮，转身沿着另一条小径，不疾不徐地离开了。他的背影，清瘦而挺拔，与这园林景致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假山之后，苏妙妙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收敛，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吓死宝宝了！这病娇帅哥的段位太高，差点没接住他的招。不过，只要我不按套路出牌，他就永远不知道我的下一张牌是什么！角色扮演游戏，我可是专业的！】
“我们也被盯上了。”墨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不止。”苏妙妙晃了晃手中的画卷，“他连那个老画师都算计进去了。这园子里，怕是处处都是他的眼线。”
她忽然明白了，那个老画师看似偶然地认出“赤炼石”，根本不是偶然。那也是谢炎安排的一场戏，一场双重试探。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布局深远，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
是夜，临水居客栈的屋顶。
瓦片上还带着白日里被太阳晒过的余温，夜风清凉，吹散了空气中的燥热。丰祥城万家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海，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
苏妙妙和墨渊并肩坐在屋脊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根从后厨顺来的鸡腿，啃得正香。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心照不宣的习惯。每当遇到复杂的事情，或者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他们就会找一处最高的地方待着。视野开阔了，心里的结，似乎也更容易解开。
“说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墨渊啃完最后一口肉，将骨头用纸包好，看着身边正对着鸡腿较劲的苏妙妙，语气无奈又宠溺。
“我的主意，那能叫鬼主意吗？那叫‘降维打击’的战略规划！”苏妙妙咽下嘴里的肉，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她晃悠着两条腿，看着远处的灯火，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今天那个谢炎，虽然把我们恶心到了，但也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思路。”
“哦？”
“他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因为‘百草堂’在丰祥城，甚至在整个江南，是药材和养生领域的绝对老大！他有品牌，有渠道，有技术壁垒。所以他才能一边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一边还能以‘名医’的身份受人敬仰。”苏妙妙掰着手指头，分析得头头是道。
“所以呢？”墨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所以，我要从他的专业领域，打败他！”苏妙妙猛地一挥手里的鸡腿骨，豪情万丈地宣布，“他不是搞养生吗？我就搞美颜！他走中老年保健品市场，我就走年轻女性高端护肤路线！他卖的是‘健康’，我卖的是‘美丽’！这叫‘差异化竞争’！”
【开玩笑，在现代，女人的钱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他谢炎占了医疗市场，那我就拿下美妆市场！我要开一家‘王妃美颜堂’，直接跟他打擂台！卷死他！】
墨渊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的王妃，总是这样，充满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活力和斗志。任何危险和挑战，在她眼里，似乎都能变成一场有趣的游戏。
“你想怎么做？”他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支持。
“计划是这样的。”苏妙妙把她的“新蓝图”全盘托出，“第一步，品牌预热。利用我们现在‘京城土豪游客’的身份，故意放出风声，就说我不满意丰祥城本地的护肤品，要从京城调集一批我私家作坊制作的‘神仙玉容膏’过来。先把名声炒起来，制造‘稀缺感’。”
“第二步，产品研发。这就要靠你了，老公。”她讨好地凑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墨渊，“上次阿蛮送来的那些‘月光叶’，不是还在吗？那玩意儿一看就是好东西。你派人去查查，看看它到底有什么功效，能不能用在护肤品里。还有，我需要本地的一些特色植物，比如丝瓜、芦荟、珍珠粉之类的。这事，得让阿影他们秘密去办，不能通过‘百草堂’的渠道。”
她这是准备把之前兰嫔留下的伏笔，和阿蛮送来的信物，全都利用起来。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线索，在她的脑子里，正在串联成一个新的计划。
“第三步，选址开店。等我们从南疆腹地回来，路过丰祥城的时候，我的‘王妃美颜堂’第一家旗舰店，就要在这里盛大开业！我要让全城的女人都为我的产品疯狂！到时候，我看他谢炎的‘百草堂’，还怎么一家独大！”
墨渊静静地听着她的宏伟计划。他想的，却比她更深一层。
“你想用开店的方式，在丰祥城，钉下一颗属于我们自己的钉子。”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苏妙妙嘿嘿一笑：“知我者，老公也。没错，‘百草堂’是他们的情报站和物资中转站。那我的‘美颜堂’，为什么不能是我们的？明面上，它是我的私产，是王妃的生意，谁敢动？暗地里，我们可以通过它，培养我们自己的人，建立我们自己的情报网，甚至……策反‘百草堂’里的人。”
她看着墨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谢炎不是想看我们出牌吗？那我就直接把一张王炸，拍在他脸上！我要让他知道，这丰祥城，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
墨渊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
“好，都依你。”他低声说道，“阿影那边，我会让他去查‘月光叶’的来历和功效。人手和资金，你都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苏妙妙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冷好闻的气息，感觉心里充满了力量。
“墨渊，”她忽然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说，等我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就真的带着团团和圆圆，去环游世界好不好？不去那些有阴谋诡计的地方，就去看看雪山，看看大海，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遍所有好吃的。”
这是她的未来展望，一个没有“赤蝎”，没有权谋，只有他们一家人的，简单又幸福的未来。
墨渊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向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好。”他承诺道，“一言为定。”
***
第二天一早，苏妙妙的“品牌预告”计划，就正式启动了。
她把负责内务的侍女碧珠叫到了跟前。碧珠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家里祖上曾是御医，她自小便对各种花草香料耳濡目染，很有些天赋。
“碧珠，你去，把我们带来的那几盒从京城‘清颜坊’买的最好的珍珠膏，都拿出来。”苏妙妙吩咐道。
“王妃，都拿出来做什么？”碧珠不解地问。
“送人。”苏妙妙神秘一笑，“你去找客栈的掌柜，打听一下，这丰祥城里，哪家的夫人小姐最爱美，最喜欢攀比。然后，你就以我的名义，把这些珍珠膏，当成伴手礼，给她们挨家挨户地送过去。记住，姿态要做足，要让她们觉得，这是天大的恩赐。”
接着，她又对凌霜说道：“凌霜，你今天带几个人上街，还是扮作普通的丫鬟仆役。你们的任务，就是去城里最大的几家绸缎庄和首饰铺，一边买东西，一边‘不经意’地抱怨。”
“抱怨什么？”凌霜问。
“就抱怨，说南方的天气太潮，水土太差，把我们家女主子水灵灵的皮肤都给毁了。还说，我们家主子嫌弃丰祥城本地的胭脂水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已经飞鸽传书，让京城的私家作坊，加急送一批特制的‘神仙玉容膏’过来。总之，怎么显得我们矜贵、挑剔、不好伺候，就怎么说。”
凌霜和碧珠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王妃这番操作的用意，但还是立刻领命去了。
【饥饿营销的第一步，先制造话题，拉高期待值！等我那批‘月光叶精华面膜’和‘相思子磨砂膏’研发出来，不怕她们不抢破头！】
苏妙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团队行动起来，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现代，指挥着一场大型的产品发布会。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策划着如何用“美颜”攻占丰祥城时，城南的百草堂内，谢炎正看着手下呈上来的一份密报。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昨日苏妙妙一行人在怡园内的所有举动，包括那场鸡飞狗跳的“全家福”闹剧。
“动态抓拍？艺术来源于生活？”谢炎看着密报上的这些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个王夫人，说话的方式，还真是有趣。”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测。
“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这位从京城来的‘王夫人’，除了会画画和吃饭，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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