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指还扣在情剑的布条上,断裂处缠得歪斜,血渗进粗麻纹理,凝成硬块。他没松手,也没再看墨千一眼,只是将铃铛塞进怀中,铜面贴着胸口,寒意顺着皮肉往骨头里钻。
苗疆女子站在三步外,玉蛊已收回袖中,指尖残留一丝幽蓝光痕。她望着北方,声音像从冰缝里挤出来:“三百里,断龙岭深处。你们走快些,蛊虫撑不了太久。”
陈浔点头,左肩那道旧疤仍在发烫,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针反复刺入。他没去碰它,只把情剑背回身后,断裂的护手硌着脊骨,每动一下都像要裂开。
“教主令呢?”他问。
“教主从不离令。”女子目光扫来,“除非你夺。”
陈浔闭眼。片刻后睁眼,嗓音低哑却清晰:“那就夺。”
话落,他转身面向墨千。对方靠在枯树上,脸色泛红,呼吸比刚才稳了许多,但掌心浮现出一道淡蓝纹路,正随心跳明灭。墨千察觉他的视线,抬手握拳,想藏住那纹,却被陈浔一把抓住手腕。
力道极重,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说过要带我喝西域烈酒。”陈浔看着远方,语气平淡,像在说昨夜吃过的饭。
墨千喉咙滚动,挣扎着站直身体,另一只手猛地按住陈浔肩膀:“别去……那是陷阱。”
陈浔没动。
“你知道他们等着你。”墨千声音发颤,“血卫十二人,全在等你送上门。这不是救人,是送死。”
陈浔终于回头,眼神冷得像雪夜里冻透的刀锋。他反手一推,将墨千压回树干,自己逼近半步,鼻尖几乎撞上对方眉心。
“你要死?”他问。
墨千咬牙:“我不怕死。”
“那你怕我死。”陈浔松开手,退后一步,“那就闭嘴。”
墨千喘着气,额角青筋跳动,忽然笑了下,笑声沙哑:“若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陈浔盯着他看了很久,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那就一起活到天下太平。”
两人不再说话。风卷过林梢,吹动地上灰烬,几片焦叶打着旋飞向北边。
苗疆女子忽而开口:“蛊已认主,它会带你靠近目标。但它不会救你,只会拖着你走向死亡或胜利。”
墨千低头看掌心,蓝纹又亮了些,仿佛有东西在血管里游走。他皱眉,心口突然一烫,像是被火炭烙了一下。
“怎么了?”陈浔问。
“没事。”墨千摇头,抬脚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晃了晃,又被他自己稳住,“能走。”
陈浔没再问,只从怀中取出青铜铃铛,握在左手。铃身冰冷,符文凹陷处积着一层薄霜,触之即化。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放回怀里。
三人并立。
陈浔最后回望一眼中原方向。那边夜色沉沉,不见灯火,也不见人影。他曾在那里守丧三年,也曾在那里拾起第一本剑谱。如今一切皆成过往,前路唯有断龙岭,唯有血魔窟,唯有教主心头那一滴血。
他迈步。
脚步落下,枯枝断裂声清脆响起。
墨千跟上,步伐沉重却坚定。每走一步,掌心蓝纹就闪一次,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没再劝,也没再提陷阱,只是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息,两息,三息……他知道时间在流逝,每一刻都在把陈浔推向悬崖。
苗疆女子走在最后,手指始终搭在袖中玉蛊上。她没看前方,而是频频回首,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追踪。她的神情依旧冷漠,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湖面被风吹皱的一瞬。
走了约莫半里,墨千忽然停下。
“怎么了?”陈浔回头。
墨千没答,右手猛地按住胸口,眉头紧锁。蓝纹自掌心蔓延至手腕,皮肤下似有细线游走,发出微弱荧光。他张了张嘴,声音压得很低:“它……在动。”
陈浔立刻上前,一手扶住他肩膀:“撑得住?”
“能。”墨千咬牙,“就是有点……热。”
陈浔伸手探他脉门,指尖刚触到皮肤,便觉一股灼流顺经脉冲来,震得他五指发麻。他迅速收手,看向苗疆女子:“怎么回事?”
“引魂蛊开始共鸣了。”女子走近,目光落在墨千腕上,“它感应到了宿主的气息,正在唤醒猎物本能。越接近教主,痛感越强。若三时辰内得不到心头血,它会先吞噬神识,再啃食魂魄。”
“有多久?”陈浔问。
“两个半时辰。”女子抬头看天,“子时三刻前,必须赶到。”
陈浔沉默片刻,转头对墨千:“还能走?”
墨千深吸一口气,点头:“走。”
陈浔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快了些,几乎是拖着残躯在奔命。情剑断裂处随着步伐不断撞击背部,每一次震动都牵动左肩旧伤,但他没停。
墨千咬牙跟上,蓝纹越来越亮,心口的灼热感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他不敢喊痛,也不敢放缓,只能死死盯着陈浔的背影,一步一步往前挪。
苗疆女子落在稍后位置,忽然低声提醒:“别让他跑太快。蛊虫会加速侵蚀,一旦失控,他会变成活尸。”
陈浔没回头,只微微侧首:“我知道。”
话音未落,墨千猛地踉跄一下,单膝跪地,手掌砸进泥土。蓝纹瞬间爬满整条右臂,皮肤下鼓起细小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穿行。
“墨千!”陈浔返身将他拽起。
“没事……”墨千喘着气,牙齿打颤,“就是……一瞬间……像被火烧透了。”
陈浔扶着他站稳,目光沉冷。他知道不能再拖了。三百里山路,真气枯竭,断剑残躯,还要带着一个随时可能暴毙的兄弟——这本就是一条死路。
可他不能停。
他看向北方,乌云裂开一线,几点寒星垂落天际。他掏出青铜铃铛,握在手中,感受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走。”他说。
三人重新启程。
脚步声在荒野中回荡,越来越远。夜雾渐起,笼罩山林,将他们的身影一点点吞没。
墨千的呼吸越来越急,蓝纹已蔓延至脖颈,每一次心跳都让纹路爆发出幽光。他知道自己在倒计时,也知道陈浔不会回头。
陈浔走在最前,情剑断裂处再次渗出血来,顺着布条滴落,在身后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
苗疆女子看着那串血迹,忽然低声开口:“你真打算一个人闯进去?”
陈浔脚步未停:“不然呢?”
“我可以帮你。”她说,“但我不会替你挡刀。”
陈浔冷笑:“我没指望你。”
“那你凭什么赢?”她追问。
陈浔终于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凭我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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