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最终降落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湖边小镇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空气清冷,带着湖水的微腥和草木的清香,与之前城市里的喧嚣和危险仿佛是两个世界。
顾清风联系好的安全屋是一栋不起眼的临湖木屋,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配备了基本医疗设备的房间,显然是他精心准备许久的落脚点。
然而,此刻的木屋内,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宁。
顾清风将几乎虚脱的苏婉婷安顿在卧室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涣散,显然还未从连续的高强度惊吓和逃亡中恢复过来。脖颈上那个细微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那一抹暗红依旧刺眼。
“你先休息,什么都别想,这里很安全。”顾清风的声音沙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努力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是牵动了嘴角,显得无比僵硬。
苏婉婷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眉宇间那无法掩饰的沉重,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关于那个让他瞬间变色的电话,关于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轻轻点了点头。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到达极限,几乎是在头沾到枕头的瞬间,意识就模糊起来,沉入了不安的浅眠。
顾清风轻轻带上门,走到外面的客厅。他并没有开灯,只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颓然跌坐在沙发上。黑暗中,他挺拔的背影显得异常孤寂和佝偻。
他拿出那部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加密通讯器,手指颤抖着,回拨了父亲的号码。这一次,接电话的是父亲的主治医生。
“……顾先生,令尊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这次心梗来势汹汹,加上他本身就有高血压和过度劳累的基础,后续的治疗和恢复非常关键,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医生冷静而客观的声音,却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顾清风的神经。
“我明白……谢谢您,请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挂断电话,他又立刻联系了父亲最得力的副手和公司的几位元老。从他们七嘴八舌、焦急万分的叙述中,他拼凑出了国内此刻正在发生的风暴全貌——
陆寒琛不仅仅是中断合作和催收贷款那么简单。他动用庞大的资本和影响力,在资本市场对顾氏集团进行了全方位的狙击和做空,同时利用媒体散布各种不利消息。顾氏的股价如同自由落体般暴跌,合作伙伴人人自危,银行紧逼,项目停滞……整个商业帝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而父亲,正是在接到最大合作方宣布解约、银行发出最后通牒的几个电话后,轰然倒下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带着苏婉婷与陆寒琛周旋的这短短十几个小时里。
陆寒琛这是在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忤逆我的代价,你承受不起!顾氏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一边,是危在旦夕、毕生心血即将毁于一旦的父亲,是上下几千名可能因此失业的员工,是顾家几代人打拼的基业。
另一边,是刚刚脱离虎口、惊魂未定、腹中怀着他承诺要誓死守护的生命的苏婉婷。
忠孝与情义,家族与挚爱。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彻底背叛和无法挽回的伤害。巨大的痛苦和压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这个一向沉稳、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流露出了濒临崩溃的脆弱。
与此同时,远在异国的酒店指挥中心。
气氛同样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顾氏集团股价的曲线依旧在令人绝望地俯冲,刺眼的绿色数字不断跳动。而另一块屏幕上,关于苏婉婷和顾清风的搜索,却如同石沉大海,所有的线索在进入那片广袤的、湖泊森林密布的区域后,都诡异地中断了。
“陆总,我们的人排查了所有通往那个方向的公路、小径,甚至动用了无人机对几个可疑区域进行了初步扫描,都没有发现直升机的降落点或者那两人的踪迹。”
“那片区域地形复杂,信号微弱,而且有很多私人领地,排查起来需要大量时间和当地许可……”
“我们追踪的那架直升机信号,在进入湖区上空后也消失了,应该是开启了高级别的信号屏蔽……”
一个个不利的消息,像冰冷的雨水,浇在陆寒琛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他的手背上,胡乱缠绕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迹干涸发黑,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苏婉婷以死相逼的画面,顾清风带着她从容逃离的背影,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中一次次闪现。那种被彻底忤逆、被狠狠“打脸”的屈辱感和失控感,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戾气让所有手下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
就在他几乎要下令不计代价、哪怕把那个湖区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时——
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他在国内老宅的管家,福伯的名字。
陆寒琛眉头狠狠一皱。福伯很少直接联系他,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按下了接听键。
“少爷……” 福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沉重,“老爷……老爷他傍晚的时候突然昏倒了!医生刚刚来看过,说是急怒攻心,引发了旧疾,血压非常高,情况很不好……老爷醒来后,一直在问您在哪里,让您……让您务必立刻回国!公司……公司那边好像也出了很大的乱子,几个老董事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父亲病倒!
公司大乱!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陆寒琛的心头!
他为了追回苏婉婷和孩子,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和资源,长时间滞留在国外,对国内公司的掌控必然出现真空。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公司内部潜在的反对势力,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父亲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好,骤然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和混乱,病倒也在情理之中。
一瞬间,陆寒琛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
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能回去!苏婉婷和孩子近在咫尺!这次放跑了她,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顾清风那个混蛋一定会把她藏得更深!那是他的女人!他的种!
另一个声音则在冰冷地提醒他:陆氏集团才是根本!是他权力的基石,是他能够肆无忌惮追寻一切的底气!如果陆氏乱了,甚至垮了,他就算找到苏婉婷,又能给她什么?他又凭什么从顾清风手里把人抢回来?更何况,病倒的是他的父亲!
事业与女人。
责任与欲望。
理性与疯狂。
这种极致的撕裂感,让他英俊的面容都微微扭曲起来。他死死攥着手机,手背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屏幕上那依旧在不断下跌的顾氏股价,又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那片藏匿着他猎物的、宁静却充满未知的湖区。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最终,陆寒琛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地、极其不甘地黯淡下去,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理智所取代。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周骁。”
“陆总!” 周骁立刻上前一步。
“准备飞机……” 陆寒琛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了其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回国。”
这两个字,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骁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决定感到意外,但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安排!”
陆寒琛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里,之前的暴怒和疯狂已经沉淀为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但其中的偏执和势在必得,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盯着周骁,一字一句,清晰地下达着最后的命令:
“你,带着‘暗影’小队留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周骁的灵魂。
“给我盯死这片区域。动用一切手段,确保苏婉婷和她肚子里孩子的绝对安全。我要知道她每一天的情况,她在哪里,做了什么,是否健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现身,不许惊扰她。但是,如果她或者孩子有任何闪失,或者……顾清风敢碰她一根手指头……”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我处理完国内的事情,我会立刻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漆黑的、吞噬了他猎物踪迹的夜空,仿佛在对着虚无宣誓:
“她,和我的孩子,最终,只能是我的。”
私人飞机穿梭在平流层,下方是茫茫云海。
陆寒琛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手上已经由随行医生重新进行了专业的包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舷窗外快速掠过的云层,眼神晦暗难明。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坐在一旁的周骁冷声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意:
“回去之后,你去查一下,林薇薇和她那个不安分的林家,最近背着我,到底在搞什么小动作。”
他记得,之前似乎有一些模糊的信息指向林家有些不老实。以前他懒得理会,但现在,他心情极度恶劣,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也需要清理一下身边可能存在的、不稳定的因素。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周骁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深意,恭敬应道:“是,陆总,我明白了。”
陆寒琛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苏婉婷,就让你再自由一段时间。
好好享受这偷来的、短暂的安宁吧。
等我解决了麻烦,我会亲自来接你和……我们的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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