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图书馆内，死寂如同厚重的棺椁，将一切声响与生机都封存其中。夜玄那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质问——“告诉本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林薇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她扶着书架，指尖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身体的颤抖无法抑制。直面系统能量体的恐怖尚在眼前，那纯粹的规则威压几乎碾碎了她的意志。而此刻，夜玄那更深沉、更难以揣度的注视，带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压迫感。
说？还是不说？
说，可能立刻触怒他，或者引发系统更激烈的反应。
不说，眼前的危机就无法度过。
就在这思维几乎冻结的瞬间，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系统能量体！它虽然被夜玄逼退，但并未完全消失！它一定还在某处窥视！而它刚才那充满“情绪化”的警告和被迫退去的不甘，是否意味着，它并非完全冰冷的机器，其行为模式中，也存在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赌一把！将矛头暂时引向系统！
林薇猛地抬起头，原本惊惧的眼神中，强行注入了一丝被冤枉的悲愤与不屈，她没有直接回答夜玄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能量体消散的虚空，用尽力气，声音带着颤抖却清晰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所谓的‘救赎’，所谓的‘治愈’，就是将我如同牲畜般圈养，等到养肥了再宰杀吗？！那些刻在洞穴石壁上的遗言，那些前辈的血泪，是不是都是你们的杰作？！”
她在冒险！她在试图激怒系统能量体，让它再次现身，在愤怒之下，或许会透露出更多信息！同时，这也是在向夜玄传递一个模糊的信号——她并非无故窥探，而是发现了可怕的真相！
果然——
【放肆！蝼蚁安敢妄议协议！】那幽蓝的能量体几乎在林薇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再次于虚空中凝聚，虽然比之前淡薄了些许，但怒意却更加汹涌！规则符文剧烈闪烁，搅动着图书馆内的能量乱流。【汝等‘界外之魂’，能被遴选为维系世界存续之‘薪柴’，乃无上荣光！竟敢心生怨怼，窥探天机！】
“荣光？！”林薇仿佛被这个词彻底点燃了怒火，忘记了身旁夜玄那冰冷的目光，向前踏出一步，死死盯着那能量体，“将我们的情感与灵魂当做燃料，榨干后彻底湮灭，这就是你口中的荣光？！那所谓的‘治愈进度’，根本就是测量我们何时被送上祭坛的刻度尺，对不对？！”
她故意用激烈的言辞刺激它，试图让它失去“理智”。
【住口！】能量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规则之力如同风暴般压向林薇！【‘心核’乃拯救此界之必须！汝之牺牲，换取亿万生灵喘息之机，此乃……】
“那为什么是我们？！”林薇强忍着灵魂仿佛要被撕碎的痛苦，嘶声打断它，“为什么必须是‘异界之魂’？为什么必须用‘爱’作为燃料？这个世界自身的规则呢？它为什么不能自救，非要依靠这种掠夺和献祭？！”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能量体猛地一滞，光芒剧烈地明灭不定，仿佛林薇的问题触及了某个核心禁忌。它那由符文构成的面部轮廓，似乎扭曲了一下，发出一种混合着愤怒与被戳中痛处的、更加尖利的轰鸣：
【愚昧！世界规则已然……（一阵剧烈的能量杂音）……‘大寂’将至，唯有借助‘界外’无垢之魂力，结合‘钥匙’之寂灭本源……方能在规则层面……暂时……平衡……维系……伪象……】
它的语速极快，充满了杂音，仿佛在泄露不该泄露的信息，却又无法完全控制！
“伪象？！”林薇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脏狂跳，“所谓的拯救，只是一个暂时的假象？每一次献祭，其实都在加速这个世界的真正灭亡，是不是？！那古籍上记载的‘消耗世界本源生机’，是不是真的？！”
【……逆命之术……岂能无代价……】（能量体的声音变得更加混乱，符文流转几乎失控）【然此乃……唯一途径……协议……必须执行……‘钥匙’必须稳定……】
“所以你们就一次次地欺骗，一次次地献祭！用我们的命，去填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这就是你们‘救赎之光’的真相！”林薇厉声指控，同时将“钥匙必须稳定”这句话牢牢记住。
【……够了！】能量体似乎终于从某种失控状态中强行恢复，光芒重新凝聚，但气息明显虚弱了许多，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暴戾。【执行者林薇，你的狂妄，已耗尽最后宽容！待‘血月’升起，便是你罪责清算之时！届时，‘灵魂锻炉’将把你之叛逆与痛苦，一同锻入‘心核’，成为警示后辈之……印记！】
它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随即幽蓝光芒猛地收缩，便要再次消散。
“等等！”林薇急呼，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个关乎夜玄的问题！“那‘钥匙’呢？！他被你们束缚，被你们利用，他知不知道……”
【闭嘴！】能量体发出一道强烈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林薇，打断了她的话！【‘钥匙’之事，非汝可窥探！其之存在，即为……（仿佛被强行掐断）……协议之秘……不可言……】
最后几个字仿佛卡在了某种规则限制中，变得模糊不清。能量体彻底消散，这一次，没有再留下任何余音。
图书馆内，重新只剩下林薇和夜玄。
林薇被那最后的精神冲击撞得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她强行咽下。她脸色惨白，神魂如同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得到了！虽然零碎，虽然充满杂音，但她从系统能量体失控的言语中，拼凑出了关键的碎片信息：
1. 世界规则自身出了问题（“大寂”），无法自救。
2. 献祭是“逆命之术”，以消耗世界本源为代价，只能维系“伪象”（暂时的平衡）。
3. “钥匙”（夜玄）的稳定是协议执行的核心。
4. 系统对“钥匙”的状态极度关注，且对此讳莫如深，存在某种“不可言”的限制！
这些信息，与她之前的推测相互印证，让她对“终末协议”的运作机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她喘息着，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渍，这才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存在。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了夜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依旧站在那里，姿势未曾改变，仿佛刚才那场与系统能量体的激烈对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但他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复杂。那里面没有了最初的冰冷杀意，也没有被触及逆鳞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沉思与探究的神情。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狼狈的外表，看到了她刚刚与系统对抗时，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与隐藏在疯狂之下的、对真相的执着。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追问她看到了什么，没有评价她与系统的冲突，甚至没有对那张落在地上的暗金书页投去一瞥。
他只是漠然地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踏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走向图书馆那扇敞开的石门。
黑色的袍角拂过满是灰尘的地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将内外再次隔绝。
林薇独自一人，站在空旷、死寂、布满禁忌知识的图书馆内，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缓缓滑坐在地。
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与系统对峙后获取的、鲜血换来的信息碎片。
耳边，回荡着系统最后的恶毒诅咒。
眼前，萦绕着夜玄那离去前，深不可测的、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保持沉默的眼神。
她不知道夜玄究竟如何看待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场疯狂的赌博中，活了下来，并且……撬开了一丝系统的铁幕。
代价惨重，但值得。
接下来，她该如何利用这些碎片信息？如何在系统最后的通牒和夜玄莫测的态度下，找到那条生路？
悬念，在图书馆重新降临的死寂中，沉淀得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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