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伊莱。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不适,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点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暖意。他松开手站起身,恢复了往常的冷淡姿态,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擦干脸。”他转过身,语气生硬,“夫人快要叫我们吃晚餐了。”
伊莱坐在地上,看着汤姆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枚似乎因为这句话而短暂停止发烫的怀表。
汤姆说完那句生硬的“擦干脸”后便径直走向床铺,背对着伊莱坐下。他挺直的脊背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妥协的承诺消耗了他极大的心力,也让他感到某种程度的无所适从。他需要重新构筑起自己熟悉的情感壁垒。
伊莱依旧坐在地板上,冰冷的木纹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只是愣愣地看着汤姆的背影,耳边回荡着那句“我答应你”。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早已被循环和失望冻结的灵魂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却真实的涟漪。
为了我…
他低下头,摊开手心看到那枚古旧的怀表安静地躺着,表壳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泪痕。表盘上的指针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地逆行或颤抖,而是以一种略显迟疑、却相对平稳的速度行走着。那灼人的烫意也消退下去,只剩下一种温润的、如同疲惫心跳般的余温。
他尝试着去回忆那些惯常会浮现的、预示着失败和毁灭的碎片画面——绿光、蛇影、破碎的冠冕…但它们此刻变得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不再具有那种刺穿灵魂的尖锐痛感。
一种陌生的、近乎奢侈的感觉,如同初春的溪流,小心翼翼地从冰封的裂缝中渗了出来。
是希望吗?
他甚至不敢确认这个词。在经历了太多次的循环与失败后,希望本身仿佛成了一种更残忍的折磨。可心底那片荒芜的失望,的确被什么东西稍稍覆盖了一层,哪怕只是薄薄的一层沙土。
他用手背用力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皮肤传来摩擦的微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斯林顿夫人烤司康饼的甜香,以及汤姆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旧书和某种冷冽气息的味道。
楼下的确传来了斯林顿夫人轻快的声音:“孩子们,晚餐准备好了!今天有你们喜欢的烩面和司康饼哦!”
汤姆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丝毫未乱的衣领和头发。
“听到了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若是仔细分辨,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和咄咄逼人,“别让她等。”
伊莱扶着窗台,有些腿软地站了起来。他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开始降临,花园笼罩在温柔的蓝灰色调中。他将那枚不再发烫的怀表小心翼翼地放回内侧口袋,贴近胸口。
他转过身,轻声应道:“嗯。”
他跟在汤姆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楼梯下方,餐厅温暖的灯光倾泻出来,伴随着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斯林顿夫妇隐约的交谈声。
晚餐时,伊莱安静地吃着烩面,斯林顿夫人温柔地询问他眼睛为什么有点红,他只小声说是不小心揉的。
汤姆罕见地没有发表任何惊世骇俗的言论,甚至对斯林顿先生关于天气的话题给予了简短的回应。
圣玛格丽特小学的晨钟依旧冰冷。但当汤姆和伊莱再次踏入校门时,某种无形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变化。
汤姆依旧独来独往,眼神睥睨,但那份急于证明什么、挑衅一切的尖锐感似乎收敛了些许。
历史教师梅休先生显然接到了校长的“关照”,他战战兢兢地讲述着罗马帝国的扩张,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引发争议的殖民话题。当讲到不列颠尼亚行省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汤姆,其中还带着防备。
汤姆感受到了这种目光。若是往常,他必定会用一种精准而残酷的方式,指出罗马统治下的税收压迫或是文化灭绝,以此享受对方仓皇失措的快感。
他甚至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关于罗马如何系统性地摧毁德鲁伊信仰…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边的伊莱。
伊莱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安静,但汤姆仿佛又能看到前一天下午,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和充满绝望的绿眼睛。
“…哥哥…不要…”
那句带着哭腔的恳求,像一道无形的缰绳,勒住了他即将冲口而出的、带着锋芒的话语。
他感受到了某种束缚,这让他极其不悦,像鹰隼被系上了锁链。但他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准备好的、足以让梅休先生再次崩溃的言论,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莫测的眼神回望着梅休先生。
梅休先生等了几秒,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炮火”,反而被汤姆那沉默的凝视看得心里发毛,赶紧移开视线,磕磕巴巴地继续讲了下去。
伊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快地抬眼看了汤姆一下,那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深的不安。
他不再公开挑战权威,但他的影响力却在以另一种方式悄然蔓延。
一些孩子开始发现,如果带着“真正”的问题,而不是课堂上的蠢问题去“请教”汤姆,有时能得到意想不到的、一针见血的答案,前提是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可能是一个有趣的信息,或者仅仅是绝对的服从。
汤姆正在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构建着他的人际网络和情报来源。
威斯敏斯特圣玛格丽特小学的老师们也隐约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汤姆似乎变得“安分”了,但这安分之下,仿佛潜藏着更令人不安的东西。他就像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表面的平静反而让人更加提心吊胆,不知道下一次喷发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到来。
伊莱来说,每一天都像是在走钢丝。他知道汤姆的妥协是有限度的,那份权威的吸引力从未真正消失。他怀中的怀表依旧会不时传来轻微的灼热,昭示着他慌乱的思绪。
喜欢HP:这家伙一直在笑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HP:这家伙一直在笑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