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金色的霞光穿透薄雾,洒在汴梁城外连绵数里的吴军大营上。
营寨外围的鹿角栅栏泛着冷硬的铁光,巡逻的士兵肩扛长枪、腰悬横刀,步伐沉稳如钟,甲胄在晨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大营深处,数十个灶台同时升起炊烟,青灰色的烟柱笔直向上,渐渐融入淡蓝的天幕。
灶房里,伙夫们光着膀子劈柴,斧头落在木柴上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大铁锅里熬煮的粟米粥咕嘟作响,浓郁的米香混着咸菜的咸鲜,顺着帐帘缝隙飘向各处。
士兵们已列队完毕,开始晨练。
步兵方阵中,千人齐扎马步,腰间的铜铃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脚下的草地上,却无一人动摇。
骑兵营那边,骑士们翻身跃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手中马鞭轻扬,骏马嘶鸣着奔出,蹄声如雷,在营外的空地上踏出道道浅坑。
整个大营秩序井然,连兵器碰撞的声音都透着规整,唯独不见半分攻城的紧张气息没有士兵搬运云梯,没有工匠打造冲车,甚至连中军帐外的传令兵都脚步从容,仿佛这场围困并非针对一国之都,只是一场寻常的驻军休整。
中军帐内,徐天端坐在虎皮帅椅上,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敞开的帐帘,望向远处汴梁城的轮廓。
他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沉静,不见丝毫焦躁。
桌案上,放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水汽氤氲,茶香清雅。
帐外,亲军都指挥使杜仲正与谋士张文低声议事,偶尔提及城内的动向,徐天也只是淡淡点头,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缓,似有无限耐心。
“大王,朱友贞已闭门三日,朝中大臣数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城内粮草恐已不足十日。”张文躬身禀报,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此时若下令攻城,不出三日,必能破城。”
徐天抬眸,目光扫过帐内悬挂的汴梁城防图,图上用红笔标注的城门、护城河、守军布防清晰可见。
他轻轻放下书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声道:“汴梁城高池深,守军虽士气低落,却也有万余人。强攻之下,我军伤亡必重,城内百姓更是难逃战火,再等等。”
张文心中了然,不再多言。他知道,大王看似从容,实则是在等王后朱清珞的决定。毕竟,汴梁城内的亡国之君,是王后的弟弟。
与此同时,汴梁城内的皇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紫宸殿的寝宫内,朱友贞一夜未眠。
他赤着脚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来回踱步,龙袍上满是褶皱,腰间的玉带松垮地垂着,连象征帝王威仪的十二章纹都显得黯淡无光。
发冠歪斜地挂在头上,几缕散乱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殿内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烛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烟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亡国之君...朕竟要做这亡国之君...”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桌案上——那里整齐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方通体莹白的传国玉玺,印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边角处还留着当年王莽篡汉时磕出的裂痕;一把鎏金柄的天子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早已被人抠去,只剩下斑驳的金漆;旁边则放着一个小巧的玉壶,壶口飘出淡淡的苦杏仁味,正是剧毒的牵机药。
朱友贞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传国玉玺,冰凉的玉石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这方玉玺,是太祖皇帝当年从唐朝皇室手中夺来的,历经三代,如今却要在自己手中易主。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是享尽了二十年荣华富贵的帝王。
后宫的三千佳丽、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金銮殿上百官的跪拜...这些曾是他生活的全部,如今却都将化为泡影。
可若是拱手让出祖宗基业,沦为徐天的阶下囚,他日在朝堂上被百官耻笑,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那比死更让他难受。
“陛下,早朝时辰到了。”内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带着几分畏惧。这内侍跟着朱友贞多年,从未见过帝王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友贞猛地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扶正发冠,又笨拙地整理着龙袍的褶皱,可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
“传朕旨意,今日免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是该体面地殉国,还是苟且地活下去。
内侍应了声“遵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寝宫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朱友贞沉重的呼吸声。
他走到殿外,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昨夜的雨水还残留在石阶上,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少年时的记忆尤为清晰。
“清珞...”朱友贞轻声念着姐姐的名字,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身回到寝宫内,双手撑在桌案上,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怎么忘了,徐天的王后,是自己的姐姐朱清珞!
将来徐天若真能得天下,清珞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所生的子嗣就是太子,身上流着的,是朱家的血脉!
这念头如一道曙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阴霾。
亡国之君固然可耻,可若是能让朱家的血脉延续在帝位上,若是将来的天子还能喊自己一声“舅舅”,那或许是这场亡国悲剧中,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里,朱友贞精神一振,原本涣散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他快步走到门边,高声唤道:“传心腹内侍进来!”
片刻后,一个面容瘦削、眼神机灵的内侍躬身进来,正是他最信任的李伴伴。“陛下有何吩咐?”
“你即刻出城,去吴军大营见徐天。”朱友贞压低声音,语气却不容置疑,“就说朕有要事相商,只与长公主朱清珞谈条件。若他不允,朕宁可点燃皇宫,焚城殉国,也绝不做亡国之奴!”
李伴伴心中一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出城见吴军,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可他不敢违抗帝王的旨意,只能颤抖着应道:“老奴...老奴遵旨。”
李伴伴揣着朱友贞的手谕,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从皇宫后门悄悄溜出。
此时的汴梁城早已戒严,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手持兵器的士兵,百姓们紧闭门窗,偶尔有胆大的从门缝里张望,眼神中满是恐惧。
李伴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混在出城送尸的队伍里,好不容易才到了北门。
守城的校尉见他面生,正要盘问,李伴伴急忙掏出藏在怀里的玉佩那是朱友贞赐给他的贴身之物,校尉见了玉佩,脸色微变,虽不情愿,却也只能放行。
出了城门,李伴伴一路小跑向吴军大营奔去。
沿途的荒地上,到处都是吴军扎营的痕迹,巡逻的士兵见他孤身一人,立刻围了上来,长枪直指他的胸口。“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为首的士兵厉声喝问,眼中满是警惕。
李伴伴吓得腿都软了,急忙掏出朱友贞的手谕,颤声道:“我...我是大梁皇帝的内侍,有要事要见吴王徐天,还请各位军爷通融。”
士兵们将信将疑,押着他去见杜仲。杜仲见他是汴梁来的内侍,不敢怠慢,立即带他去中军帐见徐天。
吴军大营的中军帐内,徐天正与张文商议粮草调度,听闻李伴伴求见,便让他进来。
李伴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将朱友贞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只与王后谈?”徐天眉头微皱,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陷入沉思。他知道朱友贞的心思无非是想借着姐弟情分,求一个体面的结局,同时也想靠着朱清珞,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退路。
可清珞远在广陵,若是让她来汴梁,既要面对亲弟弟的困境,又要周旋于两国之间,必定会为难。
“大王,朱友贞此举,分明是想拿王后做挡箭牌。”张文在一旁低声道,“王后若来,成则是大功一件,败则恐会伤了王后与大王的情分,甚至让天下人误以为大王靠王后胁迫大梁皇帝。”
徐天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可若是不让清珞来,朱友贞真的焚城殉国,不仅汴梁城内的百姓会遭殃,自己也会落下一个“逼死亡国之君”的骂名,不利于日后收服民心。
沉思片刻,徐天对左右道:“传杜仲。”
亲军都指挥使杜仲很快走进帐内,躬身行礼:“大王有何吩咐?”
徐天取过纸笔,又研磨片刻,才提笔写信。笔尖落在纸上,墨色晕开,先是写下对妻子的思念——“自别后,日夜思君,广陵的桃花应已开了吧?孩子是否安好?”字里行间满是温情。
接着,他又详细说明了汴梁的局势,朱友贞的诉求,以及其中的利害关系。
最后,他写道:“...孤知你与友贞姐弟情深,不忍你为难。若你不愿前来,孤绝不勉强。这些年,孤征战四方,亏欠你太多,不愿你再面对这般左右为难的局面...若你来,孤必派精锐护你周全;若你不来,孤也会另想他法,绝不让你忧心。”
写毕,徐天仔细读了一遍,又在末尾添上一句“天冷,多穿件衣裳”,才将信纸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锦盒中。
他将锦盒郑重地交给杜仲,沉声道:“你亲率铁签都精锐,快马加鞭回广陵,将此信面交王后。切记,路上务必小心,不可让任何人截获此信。到了广陵,一切听从王后决断,不可有半分勉强,更不可用孤的名义施压。”
“末将领命!”杜仲双手接过锦盒,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千斤重担。他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不仅关乎汴梁的命运,更关乎王后的安危和大王的心意。
铁签都是徐天亲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千人之中只选百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他们身着乌黑的甲胄,甲片上雕刻着细密的花纹,手持长枪,胯下骑着西域进贡的良马,速度快如闪电。
杜仲回到营中,挑选了五百名最精锐的铁签都士兵,又备好了足够的干粮和水,还特意带上了几匹备用的骏马,以防途中马匹累死。
当日午后,杜仲率领五百铁签都精锐,在吴军将士的目送下,策马出营,向广陵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甲胄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道笔直的马蹄印,延伸向南方。
途中,为了尽快赶到广陵,杜仲下令日夜兼程。
白天,他们顶着烈日赶路,汗水浸透了盔甲,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却无一人抱怨。
夜晚,他们借着月光前行,马蹄裹上棉布,以防发出声响惊动沿途的盗匪。路过驿站时,也只是匆匆换马,连水都来不及多喝一口。
有一次,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马匹难以行走,士兵们便下马推车,泥水溅满了衣裳,却依旧脚步不停。
杜仲看着怀中的锦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信送到王后手中。
三日后,杜仲率领的五百铁骑终于抵达广陵。
广陵是吴军的王都,城防坚固,百姓安居乐业。
城门处,守卫的士兵见是铁签都的旗号,又认出了杜仲,立即放行。
杜仲不敢耽搁,直接策马入宫,求见王后朱清珞。
此时的瑶光殿内,正是一派温馨景象。朱清珞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殿外的庭院里,几株桃树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窗台上,平添了几分雅致。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走动,有的在收拾茶具,有的在给小公主扇扇子,整个宫殿里都透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王后,亲军都指挥使杜仲将军求见,说是有大王的急信。”侍卫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朱清珞心中一动,手中的书卷微微一顿。杜仲是徐天的亲军将领,若非要事,绝不会轻易离开前方大营。她放下书卷,走到殿外。
只见杜仲风尘仆仆地跪在地上,甲胄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双手捧着一个锦盒,恭敬地说道:“大王有信致王后。”
朱清珞走上前,示意宫女扶起杜仲,接过锦盒,轻声道:“杜将军一路辛苦,先去偏殿歇息,喝杯热茶吧。”
“多谢王后,末将待王后看完信,还要即刻回禀大王。”杜仲躬身道,没有起身他知道,王后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尽快看到大王的信。
朱清珞不再多言,转身回到殿内,打开锦盒,取出信纸。
信纸是她熟悉的蜀地竹纸,上面是徐天刚劲有力的字迹。
她逐字逐句地读着,读到“日夜思君”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丈夫的温度。
读到朱友贞只肯与自己谈判时,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了解自己的弟弟了,骄傲又固执,如今到了这般境地,怕是不会轻易妥协。
当读到“孤不愿你为难”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这么多年,徐天总是这样,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会先为她着想。
朱清珞擦了擦眼泪,沉思片刻,走到殿外,对杜仲道:“杜将军请起。陛下...我弟弟的性子我最了解,他这是既怕死又要面子,心里慌得很,却还想端着帝王的架子,需得给他个台阶下才行。”
杜仲站起身,躬身道:“大王吩咐,一切听凭王后决断。若王后不愿前往汴梁,末将这就回禀大王,另寻他法。”
朱清珞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坚定:“夫妻本是一体,大王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她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几分,“友贞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绝路。若是我去能劝他回头,既能保全汴梁的百姓,也能帮大王解了难题,何乐而不为?”
说罢,她当即下令:“即刻准备车驾,我随你前往汴梁。后宫事务,暂由宋婕妤全权处理。”
宋福金是徐天的侧妃,为人聪慧沉稳,平日里也常帮朱清珞打理后宫事务。
听闻王后传唤,她立即赶来瑶光殿,跪在地上领命:“妾身定不负王后所托,管好后宫,不让王后分心。”
朱清珞走上前,亲手扶起她,握着她的手,轻声叮嘱道:“我走之后,宫中大小事务就劳烦妹妹了。特别是两个孩子,你多派人照看些。还有,库房里的粮食要盯紧,近来广陵周边有些地方闹春荒,若是有百姓来求粮,酌情接济一些,别让他们饿着肚子。”
“王后放心,妾身必竭尽全力,照顾好小王子和小公主,也管好后宫的事务。”宋福金郑重承诺,眼中满是敬佩王后此去汴梁,前路未卜,却还惦记着孩子和百姓,这般胸襟,难怪能得大王的敬重。
当日傍晚,朱清珞便收拾妥当。
她没有带太多随从,只挑了四名贴身宫女,又备了些简单的衣物和药品,便准备出发。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没有乘坐华丽的凤辇,而是选了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锦垫,还放了一个暖炉,以防途中寒冷。
杜仲早已率领五百铁骑在宫门外等候。
见朱清珞出来,他立即上前躬身行礼:“王后,车驾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朱清珞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宫门,转身登上马车。
随着一声“启程”,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在五百铁骑的护卫下,向汴梁方向进发。
车驾行进得很快,朱清珞却总觉得不够快。
她坐在车厢里,时不时掀开窗帘,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此时正是初春,田野里的麦苗刚冒出嫩绿的芽,路边的柳树垂下了新的枝条,偶尔能看到农夫在田里劳作,看到他们的车驾经过,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张望。
“杜将军,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汴梁?”朱清珞掀开车帘,对骑马走在旁边的杜仲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杜仲勒住马,回头道:“王后放心,末将已下令加速,若是一路顺利,十日之内必能抵达汴梁。”
朱清珞点点头,又问道:“大王在大营里还好吗?他是不是又忙着处理军务,忘了按时吃饭?”
杜仲心中一暖,恭敬地回答:“大王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思念王后和小王子、小公主。军中事务虽忙,但大王也会按时用饭,偶尔还会和士兵们一起吃粟米粥,将士们都很敬佩大王。”
听到徐天一切安好,朱清珞松了口气,眼中却泛起一丝泪光。
她知道徐天的性子,越是忙的时候,越不会照顾自己。她让宫女取出一个锦袋,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蜜饯。
“这是我做的蜜饯,到了大营,你交给大王,让他闲的时候吃一点,解解乏。”
“末将领命。”杜仲接过锦袋,小心翼翼地收好。
途中,朱清珞也没闲着。每到一处驿站,她都会让车驾停下,询问当地的民情。
有一次,路过一个小村庄,看到几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在路边乞讨,她立即让宫女取出干粮和银子,分给那些孩子。孩子们捧着干粮,狼吞虎咽地吃着,口中不停地说着“谢谢夫人”。
朱清珞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心疼,对杜仲道:“乱世之中,百姓最苦。咱们一定要尽快解决汴梁的事,让天下早日太平,让孩子们都能有饭吃,有书读。”
杜仲重重地点头:“王后所言极是,末将必助大王早日平定天下。”
与此同时,汴梁城外的吴军大营中,徐天正站在营外的高坡上,远望南方。已是深夜,夜空繁星点点,凉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几分寒意。
他手中握着一个玉佩,那是当年他和朱清珞大婚后真正爱上王后时,送给她的信物,后来朱清珞又还给了他,让他带在身边,说是“见玉如见人”。
“清珞此时该接到信了吧...”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思念,“不知她会作何决定...若是她不愿来,我该如何是好?”
虽然信中说不愿勉强妻子,但徐天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朱清珞能来。
这不仅关乎汴梁能否和平解决,更关乎他能否给天下人树立一个仁德之君的形象。可他更怕的是,清珞来了之后会为难,会因为朱友贞的固执而伤心。
“大王,夜凉了,您披上披风吧。”张文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从后面走来,轻声说道。
徐天接过披风,却没有披上,而是搭在臂弯里。“文若,你说孤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知道清珞会为难,却还是希望她来。”
张文躬身道:“大王与王后鹣鲽情深,王后必能体谅大王的苦心。况且,王后聪慧过人,定能妥善处理此事。若是能和平解决汴梁之事,免去一场兵灾,让城内百姓免于战火,那也是功德无量的事。王后心怀百姓,必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
徐天叹道:“但愿如此。”他仰望星空,仿佛在那璀璨的星河中看到了朱清珞的容颜。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征战四方,很少有时间陪伴在她身边,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确实亏欠了太多。
“待天下安定,孤定要好好补偿她。”徐天在心中暗暗发誓。
接下来的几日,徐天每天都会派人去南方打探消息,每次听到“尚未见到王后车驾”的回复,心中都会多一分焦虑。
他时常站在高坡上眺望,有时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连军务都有些心不在焉。
张文看在眼里,却也不多劝他知道,大王此刻最牵挂的,就是王后的安危。
十日后,天刚蒙蒙亮,一骑快马飞驰入吴军大营,士兵翻身下马,声音带着几分兴奋:“报——!王后车驾已至五十里外!”
徐天正在中军帐内批阅文书,听到禀报,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满了文书。他却顾不上这些,快步走出帐外,高声下令:“备马!孤要亲迎王后!”
侍卫们早已备好骏马,徐天翻身上马,率领百名亲卫,疾驰出营。
他心中满是喜悦和期待,连风都觉得温柔了许多。亲卫们跟在后面,看着大王急切的模样,都忍不住露出微笑大王和王后的感情,真是让人称羡。
出营十里后,远远地,徐天就看到了一队人马五百铁骑簇拥着一辆乌木马车,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他心中一紧,策马加快速度,向车队奔去。
车队也看到了他们,缓缓停下。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朱清珞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支玉簪挽着,脸上虽带着几分风尘,却依旧容光焕发,眼神明亮如星。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泪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大王...”朱清珞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又满是笑意。
徐天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显然是路上受了风寒。他立即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又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暖着,轻声道:“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多穿点?”
“赶路急,没顾上。”朱清珞笑着摇摇头,眼中的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滑落。
她看着徐天,发现他瘦了些,眼底也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大王也瘦了,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没事,孤身体好着呢。”徐天笑着摆手,握紧了她的手,“走,咱们回营,孤让伙房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朱清珞点点头,跟着徐天走上马车。
徐天亲自为她驾车,亲卫们跟在后面,车队缓缓向大营驶去。沿途的吴军将士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眼中满是敬佩和感动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夫妻情深,实在难得。
回到中军帐后,徐天让宫女伺候朱清珞洗漱更衣,又让人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朱清珞确实饿了,吃了满满一碗饭,又喝了一碗鸡汤,脸色才红润了些。
当夜,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徐天与朱清珞坐在软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汴梁城防图,旁边放着热茶。
徐天详细地向她说明了汴梁城内的情况粮草剩余不多,守军士气低落,大臣们人心惶惶,只有朱友贞还在硬撑。
朱清珞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偶尔提出几个问题,对局势的判断精准而独到。
听完之后,她坚定地说道:“明日我便入城去见友贞。他现在心里慌得很,只是拉不下脸来。我得先给他个台阶下,再跟他说朱家血脉的事,让他知道,就算大梁亡了,朱家的血脉也能延续下去,他也就不会再固执了。”
徐天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一切小心。若是他不肯听劝,甚至对你不利,你就立即出城,孤宁可下令强攻,也不愿你受委屈。”
朱清珞微笑着摇头,反握住他的手:“大王放心,友贞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然骄傲,但本性不坏,只是被帝王的身份困住了。我知道如何劝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况且,我是他姐姐,他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徐天还是不放心,又道:“明日我派三百亲卫护送你到城门口,再让杜仲带着铁签都在城外接应你。若是有任何变故,你就放信号,孤立即派人去救你。”
“好,都听大王的。”朱清珞笑着点头,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满是安稳。
有他在,就算前路未卜,她也无所畏惧。
帐外,星月交辉,凉风吹拂着帐帘,带来几分宁静;帐内,烛火摇曳,夫妇二人相拥而坐,低声细语,共商明日的大计。
明日,朱清珞将入城见朱友贞,这场谈判,不仅将决定汴梁的命运,也将决定天下的未来。
而徐天,会在城外等着她,等着她平安归来,等着他们一起,迎接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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