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还在湿冷的寒雾中飘荡，广陵城外的淮南军大营已如一头彻底苏醒的钢铁巨兽，发出了毁灭前的低沉咆哮。
中军帅台之上，徐天玄袍大氅，迎风而立。浓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着脚下无边无际的玄甲营盘，却掩不住那冲天而起的肃杀之气。他的目光穿透薄雾，死死锁在远处广陵城那庞大而模糊的轮廓上，如同鹰隼锁定了垂死的猎物。
“时辰到。”徐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侍立身后的王神机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王神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信徒般的炽热光芒！他猛地抽出腰间令旗，朝着雾霭中那片早已准备就绪的钢铁森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挥下！
“炮车——放！！！”
呜——嗡——！
凄厉刺耳的牛角号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炸裂、灵魂震颤的毁灭序曲！
轰！轰！轰！轰！轰！
如同大地深处爆发出远古巨兽的怒吼！数百架早已蓄满死亡力量的梢炮、旋风炮，在同一瞬间挣脱了绞索的束缚！巨大的配重石箱轰然坠落，粗壮如攻城槌的炮梢带着积蓄到极致的恐怖动能，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甩出！
无数沉重的石弹，如同自九幽地狱喷涌而出的陨石群，撕开了浓重的雾霭，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压和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向广陵城头！它们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死亡弧线，遮蔽了微弱的晨光！
咚！咚！咚！咚！咚！
石弹砸中城墙、城楼、女墙、垛口的沉闷巨响，如同天神擂动的灭世战鼓，瞬间淹没了世间一切声音！坚硬的青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如朽木，大块大块地崩裂、粉碎、坍塌！木质的城楼被直接命中的巨石拦腰砸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轰然垮塌，激起冲天的烟尘和木屑！躲闪不及的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城砖缝隙间一滩模糊的肉泥！碎砖、断木、残肢、内脏如同暴雨般从城头倾泻而下！
这仅仅是开始！
“八牛弩——放！！！”
嗡——！嗡——！嗡——！
比炮车更尖锐、更密集、更令人心悸的恐怖嗡鸣骤然响起！数百架需要十数名壮汉合力绞开、如同巨床般的八牛弩，在同一刻松开了紧绷到极限的弓弦！
手臂粗细、丈余长的巨型弩矢，尾部带着特制的鸣镝（响箭），如同死神的标枪，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尖啸！它们的速度快如闪电，精准度远超炮石！目标直指城头箭垛后的守军、了望的哨塔、指挥的将旗！
噗嗤！噗嗤！噗嗤！
恐怖的穿透声不绝于耳！坚固的盾牌如同纸糊，厚重的胸甲如同薄革！粗大的弩矢往往能同时贯穿两三名守军，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余势不减地将他们狠狠钉在身后的城楼木柱上、青砖墙壁上！甚至将人凌空带起，如同破麻袋般甩下城墙！城头瞬间化作人间地狱，残肢断臂横飞，凄厉的惨叫与绝望的哀嚎响成一片！一面面代表指挥节点的将旗，被粗大的弩矢拦腰射断，颓然坠落！
“猛火油柜——放！！！”
王神机的声音因兴奋而扭曲！第三道毁灭的命令发出！
呼——！呼——！呼——！
数十架形似狰狞巨兽头颅的“猛火油柜”被点燃引信！粗大的熟铁喷管猛地喷吐出粘稠、炽热、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火油！这些火油被强劲的压缩气体推出，化作数十条粗壮的火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恐怖高温，狠狠泼洒在饱经蹂躏的城头！
轰！轰！轰！
火油甫一接触城头残留的木料、尸体、乃至惊恐奔逃的守军，瞬间被引燃！冲天烈焰拔地而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城墙变成了燃烧的火墙！守军变成了奔跑的火炬！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声瞬间压过了所有！人体在烈焰中疯狂扭动、蜷缩、最终化为焦炭！皮肉焦糊的恶臭混合着浓烈的硝烟，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战场！
铁雨！火海！地狱！
广陵城头，彻底化作了修罗屠场！守军肝胆俱裂！
“救命啊！”
“天罚！这是天罚！”
“跑啊！”
“城要塌了！快跑！”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侥幸躲过第一波打击的守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像无头苍蝇般在浓烟、烈火、不断坠落的碎石和同伴燃烧的尸体间亡命奔逃，互相践踏！督战队声嘶力竭的砍杀再也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溃逃！城头防线，名存实亡！
帅台之上，徐天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毁灭风暴的中心。玄色大氅在爆炸激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在铁与火中哀嚎的城墙，看着守军在绝对力量碾压下如同蝼蚁般脆弱。五日！仅仅五日！在这样不计代价、如同天罚般的持续轰击下，再坚固的雄城也成了风中残烛！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连滚爬爬冲上帅台，声音嘶哑如破锣，“启禀王爷！西城墙……塌了！塌了三十余丈！露出里面夯土了！炮石砸上去，跟砸烂泥一样！”
“报——！”又一名斥候飞驰而至，“南门瓮城城楼彻底垮塌！堵塞了城门！周本将军的和州营正在填塞护城河，准备强攻缺口！”
“报——！北门主城楼火势失控！守军根本无法立足！杜将军的铁签都重甲已集结完毕，只待火势稍弱便可登城！”
好消息接踵而至！徐天眼中冰封的锐利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十日内？不！照此速度，或许再有三五日，这广陵城便能彻底洞开！杨隆演的人头，唾手可得！
就在这胜利曙光初现，徐天胸中野火熊熊燃烧之际——
“报——！八百里加急！荆南急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帅台上因攻城顺利而稍显松弛的气氛！
一匹口吐白沫、浑身汗血淋漓的骏马猛地冲到帅台之下！马背上的骑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满脸烟尘，嘴唇干裂出血，甲胄上满是刀箭划痕，显然是经历了惨烈的厮杀才冲出来！他挣扎着单膝跪地，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一份被汗水、血水浸透的、插着代表最紧急军情的染血翎羽的羊皮卷！
“王……王爷！荆南……荆南高季昌！三日前……悍然撕毁和约！其悍将倪可福……率马步军一万五千……猛攻光州！李仁将军……浴血死守！然……然贼兵势大！光州外围堡寨……已尽数失陷！李将军退守州城！血战两日两夜！伤亡惨重！光州……危在旦夕！李将军泣血上禀：末将必与光州共存亡！然……然恐力有未逮……恳请王爷……速速回援！！！”
轰！
如同一个巨大的“轰天雷”在徐天耳边炸响！帅台之上，瞬间死寂！连远处城头连绵的爆炸声都仿佛被隔绝！
杜仲、王神机等将领脸色骤变！荆南这条恶狼，终究还是趁着他们全力啃噬广陵这块硬骨头时，狠狠咬向了后腰！光州！那是盐场根基！是钱粮命脉！更是连接申、寿、庐的枢纽！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徐天猛地转身！玄色大氅带起一股凌厉的旋风！他一把夺过那染血的羊皮卷，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扫过上面李仁用血写就的、字字泣血的战报！光州外围尽失！退守孤城！伤亡惨重！危在旦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尖！
一股暴戾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徐天胸中奔涌！高季昌！倪可福！好胆！竟敢趁火打劫！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西方光州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光州绝不能丢！否则，即便拿下广陵，根基动摇，一切皆成泡影！
“杜仲！”徐天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选你侍卫司最快的马！最悍的死士！持本王王令！六百里加急！星夜兼程赶赴光州！告诉李仁！”
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
“本王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守！给本王死死地守住！巷战！火烧！水淹！哪怕用人命填！也要给本王把光州钉死在脚下！本王只要他守！守足一个月！一个月内，光州若在，他李仁便是光州防御使，世袭罔替！光州若失……”徐天眼中寒芒暴涨，“他李家满门，提头来见！”
“喏！”杜仲浑身一凛，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如旋风般冲下帅台！
徐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与一丝焦灼。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在铁雨火海中摇摇欲坠的广陵城。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光州需要时间，他更需要时间！
“传令！”徐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暴戾，响彻整个帅台，压过了远处的爆炸轰鸣：
“王神机！”
“末将在！”王铁锤轰然应诺。
“炮车、弩车、火油柜！给本王——加量！加量！再加量！库存打光一半！本王要这广陵城，今日之内，再塌十丈！明日，再塌二十丈！五日之内，本王要看到本王的王旗，插上广陵宫！”
“末将领命！保管让广陵城尝尝什么叫天火焚城！”王神机眼中闪烁着毁灭的狂热。
“徐忠！”徐天目光如电，射向早已在运河方向待命的水师。
“末将在！”
“仪征锁死了没有？！”
“回王爷！运河入江口已彻底封锁！昨日击沉妄图闯关的润州运粮船三艘！片板不得入江！”徐忠的声音带着水师将领特有的铿锵。
“好！再给本王钉死五日！五日后，本王要看到徐知诰妻妾跪在广陵宫前！”徐天厉声道，“传令周本！”
“末将在！”南门方向，周本的声音带着嗜血的战意传来。
“南门！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炮火一停，立刻给本王攻！不计伤亡！今日日落前，本王要看到你的营旗，插在南门废墟之上！斩下孙德威的头，用他的血祭旗！”
“末将遵令！日落之前，必破南门！必斩孙德威！”周本的咆哮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最后，徐天的目光投向那片烈焰升腾、烟尘弥漫的北门，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志在必得的杀意：
“杜仲！集结铁签都所有重甲！待火势稍弱，随本王——亲登北门！城破之后，凡持械者，杀！杨氏宫眷，即刻押入营中！杨隆演……本王要活的！他的头，本王要亲手砍下来，祭奠我光州浴血的将士！”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狂暴的雷霆，带着焚城灭国的决绝，轰然砸下！整个淮南军的战争机器，瞬间被催动到了超越极限的疯狂状态！
铁雨更加密集！火海更加炽烈！广陵城在绝望的哀嚎中剧烈颤抖，摇摇欲坠！而在遥远的西方，一场决定根基存亡的血战，也已在光州城下，拉开了惨烈的序幕！时间，成了最残酷的绞索，勒紧了交战双方的咽喉！
喜欢再造山河三十年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再造山河三十年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