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影般的波纹并非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宣告。
它所过之处，时间并未扭曲，空间也未撕裂，但“生命”这一概念本身，却被强行抹去了色彩。
猩红女王那些闪烁着妖艳红光的生物战舰，仿佛被泼上了卸妆油的浓妆美人，表层的生物组织迅速灰败、碳化，像燃烧殆尽的纸张般剥落，露出下方冰冷的金属骨架。
原本流畅优雅的舰体线条，瞬间变得嶙峋而丑陋。
猩红舰队的阵型在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混乱，但并未溃散。
旗舰“血吻号”的舰桥内，想必猩红玛丽正用她那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
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传遍了整个舰队，所有受损尚不算严重、还能行动的战舰立刻放弃了围攻，转而向外围高速撤离，与“骸骨王座”拉开了惊人的距离。
她们的撤退果断而迅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一群被烫伤了触手的海葵，迅速缩回了安全的礁石之后。
“骸骨王座”没有追击。
它此刻的形态，已然超越了“战舰”的范畴。
它就像一颗从深渊中滋生出的巨大肿瘤，无数骸骨纠缠蠕动，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恐怖球体。
在球体的核心，那颗黑色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那片生命凋零的领域向外扩张一分。
它似乎在享受着这种掌控生杀大权的感觉，那股源自利维坦之王的意志，此刻充满了暴虐的满足感。
“人~，那个大家伙，不好看。”
doro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舷窗边，小巧的鼻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嫌弃那骸骨巨兽的丑陋。
她的小手上正把玩着一颗金灿灿的欧润吉，浓郁的柑橘香气在密闭的驾驶舱内弥漫开来，冲淡了由虚拟屏幕传递而来的那股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动作轻柔。
目光重新回到战场时，那抹稍纵即逝的温和已经被冰冷的审视所取代。
“它只是迷失在了力量里。”
我轻声说道，这话既是说给doro听，也是在提醒自己。
主神面板上那句“棋手，总有亲自下场的时候”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的，我不是单纯的观众，我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我以最小的代价，摘取最大果实的谢幕时机。
而猩红女王，显然不会轻易让这场戏剧提前结束。
遥远的星空深处，重整旗鼓的猩红舰队再次变阵。
这一次，她们没有再试图构建空间囚笼，而是以旗舰“血吻号”为箭头，组成了一个锋锐无匹的锥形冲锋阵。
那艘线条华丽得如同艺术品的旗舰，舰首那如同烈焰红唇般的结构缓缓张开，但从中浮现的，并非是又一道“格式化”的湮灭能量，而是一枚……眼球。
那是一枚巨大、冰冷、仿佛由纯粹水晶雕琢而成的眼球。
它的瞳孔深处，没有丝毫情感，只有无穷无尽的、如同宇宙本身一般古老而死寂的倒影。
当这枚水晶眼球完全暴露在虚空中时，一股与利维坦之王那生命凋零领域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向四周辐射。
那是一种针对“意志”和“认知”的污染。
我看到，距离“血吻号”最近的几块宇宙尘埃和陨石，在被那眼球的光芒扫过后，其物理形态并未改变，但它们在我的神识感知中，却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拥有了混乱而疯狂的意志。
它们不再是死物，而被赋予了“攻击‘骸骨王座’”这一绝对的、无法违抗的概念。
一时间，战场上无数的残骸、碎石，乃至于弥漫的星际尘埃，都仿佛变成了猩红女王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悍不畏死地涌向了那巨大的骸骨肿瘤。
“有意思，精神法则的具现化？还是某种模因武器？”
我喃喃自语。
利维坦之王将血肉与生命化为武器，而猩红女王则将意志与概念化作刀锋。
这场战斗，已经从纯粹的能量与法则对轰，升级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道路之间的碰撞。
那颗水晶眼球，无疑就是猩红女王的底牌之一，一件足以扭转乾坤的“概念兵器”。
利维坦之王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直指核心的威胁。
骸骨巨兽停止了领域的扩张，无数骨刺疯狂转动，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将那些被“策反”的陨石与残骸瞬间碾成粉末。
但这些“杂兵”的攻击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是那枚水晶眼球投射出的、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意志之光，它无视了所有物理防御，径直射向了骸骨王座最核心的那颗黑色心脏。无声的战场上，仿佛响起了一声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并非在物理层面回响，而是在法则的维度，在意志的海洋中，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骸骨巨兽那疯狂蠕动、重组的表面猛地一僵，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其核心齿轮被强行塞入了一根铁棍。
紧接着，那笼罩战场的生命凋零领域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像一盏即将烧毁的灯泡。
利维坦之王那暴虐而纯粹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混乱。
它似乎无法理解这种来自生命与血肉之外的攻击方式。
愤怒依旧是主旋律，但在这愤怒之下，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惧，如同墨滴入水般迅速扩散开来。
它就像一头只懂得用蛮力撕碎一切的野兽，却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中了神经中枢。剧痛与困惑让它陷入了狂乱。
“吼——！！！”
这一次的咆哮充满了癫狂与痛苦。
巨大的骸骨肿瘤不再稳定地释放凋零波纹，而是开始疯狂地抽搐、翻滚。
数以万计的骨刺如失控的箭雨般向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攒射，在虚空中划出杂乱无章的死亡轨迹。
一些猩红舰队的外围战舰躲闪不及，被这些蕴含着纯粹毁灭力量的骨刺贯穿，当场炸成绚烂的烟火。
然而，更多的骨刺，却射向了空无一物的宇宙深处，纯粹是力量的无效宣泄。
“机会。”
猩红玛丽冰冷的声音想必已在她的舰队频道中响起。
只见那支由“血吻号”率领的锥形阵列，如同一柄烧红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切向了正在发狂的巨兽。
她们的目标不再是庞大的整体，而是那道由意志之光轰开的、无形的“裂痕”。
数十艘战舰侧翼的攻击模块同时亮起，射出的不再是扭曲空间的能量，而是一种更为凝练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精神冲击。
它们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利维坦之王意志上的伤口，发起了轮番撕咬。
“它们……在用脑子打架？”
乔治的独眼瞪得老大，紫色的小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的困惑。
对于信奉舰炮与口径即是真理的宇宙海盗来说，眼前这场战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看不见刀光剑影，却能感受到那比任何爆炸都更加致命的凶险。
“人~，那个大骨头，好像很疼。”
doro停止了啃咬欧润吉，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小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利维坦之王吞噬子嗣是“坏”，但此刻它所承受的那种源自灵魂的痛苦，却也让她感到了难过。
我没有回答他们，只是将目光从主屏幕上那愈发狂乱的骸骨巨兽和步步紧逼的猩红舰队身上移开，投向了屏幕角落里，那片被引力透镜效应扭曲得光怪陆离的、更深邃的星空。
是的，这场棋局已经没有了悬念。
野兽终将被猎人捕杀，无非是时间长短与代价大小的问题。
但一个真正的棋手，其目的从来都不是吃掉对手的王，而是赢得整个棋盘。
“doro，坐好。”
我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乔治，将‘欧润吉号’的备用能源全部接入主引擎，切换到手动驾驶模式，权限交给我。”
这场华丽的战争戏剧，对我而言，数据已经收集足够。
利维坦之王的生命凋零领域，猩红女王的概念兵器……这些都将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但现在，是时候去拿取我真正的报酬了。
随着我的指令，原本如幽灵般潜伏在中子星引力阴影中的“欧润吉号”，内部响起了轻微的嗡鸣。
一直处于最低功耗的引擎被重新唤醒，淡蓝色的光芒在驾驶舱内流淌。
我将双手放在了冰冷的控制台上，庞大的神识瞬间接管了这艘经过我改造的飞船。
在我的感知中，“欧润吉号”不再是一堆金属与线路的集合体，而是我身体的延伸。
利维坦之王与猩红女王的死斗，成为了宇宙中最耀眼的信标，也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我的目标，是他们身后，那片被混乱战场遮蔽的，通往“终焉船坞”核心的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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