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宿醉残灯照余温，晨雨阶前话朦胧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蒙蒙亮时，第一缕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地毯上，像根细细的银线。林羽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宿醉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床边的衣服——他的衬衫皱巴巴地扔在椅背上，袖口还沾着点红酒渍，而周晓芸的米白色连衣裙则搭在床尾，裙摆的花纹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像洇开的水墨画。
他猛地坐起身，脑子里“嗡”的一声，昨晚的片段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碎碎地涌上来：旋转餐厅里碰杯的脆响、雨夜石板路上的奔跑、她发烫的额头、还有……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脸颊瞬间烧得厉害，比昨晚的白酒还烈。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下面凌乱的床单。林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水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浴室门才打开。周晓芸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她看见站在床边的林羽，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浴袍的带子，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你……”林羽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头还晕吗？烧退了没？”
周晓芸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好多了，刚量了体温，37度2，不烧了。”她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像做错事的孩子，“昨晚……我是不是喝多了？”
林羽抓了抓头发，把目光移向窗外，不敢看她的眼睛：“嗯，喝了不少红酒，后来又淋了雨，估计是烧糊涂了。”他刻意避开了那些模糊又灼热的片段，像在回避一块烫手的烙铁。
浴室门口的地毯上还留着水渍，是她刚才出来时踩的，一串小小的脚印，像雪地里的麻雀爪印。周晓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脚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里面的纸巾盒“哐当”一声倒了，吓得她肩膀一缩。
“我来收拾。”林羽连忙走过去，弯腰扶起纸巾盒，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背，两人像被电到似的，同时往回缩了缩。空气里瞬间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比昨晚的酒气还让人窒息。
“我去把衣服洗一下吧。”周晓芸忽然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发紧，她走到床尾，拿起自己的连衣裙，指尖捏着裙摆的边角，“这料子沾水容易皱，得赶紧处理一下。”
林羽也跟着拿起自己的衬衫：“我送洗衣房吧，他们有加急服务，中午就能取。”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也一起？”
“嗯。”周晓芸点点头，把连衣裙递给他，手指碰到一起时，又像触电般分开了。她转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是淡淡的灰色，楼下的树叶子被洗得发亮，挂着晶莹的水珠，像串起来的玻璃球。
“雨停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远处的街景上，却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嗯，停了。”林羽把两件衣服叠在一起，放进洗衣袋里，动作有些僵硬，“要不要叫个早餐？酒店的白粥不错，养胃。”
周晓芸转过身，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些，只剩下苍白：“好，我要碗白粥，再要个茶叶蛋，不要太咸的。”
“我也一样。”林羽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才想起早餐部的分机号。他报完餐，挂了电话，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把空气里的尴尬吹得越来越浓。
林羽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燥热。他偷偷抬眼看周晓芸，她还站在窗边，浴袍的腰带松了些，露出纤细的锁骨，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小扇子。
“那个……”林羽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比如问问她今天的行程，或者聊聊节目的后续规划，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干巴巴的，“昨晚的庆功宴，张主任好像说要拍第二季？”
周晓芸转过身，点了点头：“嗯，他提了一嘴，说想拍非遗手工艺品，比如做木甑的、编竹篮的，让咱们也想想方案。”她走到沙发对面坐下，离得有点远，像隔着条无形的河，“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啊。”林羽赶紧接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次在浙江的糟货作坊，老太太说她太奶奶的陶缸就是请老木匠做的，说‘好缸配好匠，才能糟出好味’，这些手艺人的故事，肯定不比美食的差。”
“是啊，”周晓芸的眼神柔和了些，像是想起了那些陶缸，“我姥姥家的蒸笼，是我姥爷年轻时跟竹编师傅学了三个月编的，竹篾选的是三年生的毛竹，编得又密又匀，蒸馒头时蒸汽跑不出来，特别省火。”
提到熟悉的话题，两人之间的尴尬似乎淡了些。林羽想起周晓芸翻醋醅时的认真，想起她给李伯提梅子酱时的笃定，那些画面清晰又温暖，不像昨晚的片段，模糊得像场梦。
“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开个会，把第二季的框架搭起来。”林羽说，语气尽量自然，“先去拜访几个老匠人，拍点素材，就像上次拍花馍和烧腊那样，慢慢找感觉。”
“好。”周晓芸点点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画着圈，“我爷爷认识个做木梳的老师傅，在苏州，说他做的梳子用的是黄杨木，要泡在桐油里三个月才敢上手雕，梳齿打磨得比婴儿的指甲还光滑，不会挂头发。”
“那得去看看，”林羽眼睛亮了亮，“这种讲究的老手艺，现在不多见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早餐送来了。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把两碗白粥、两个茶叶蛋、一小碟咸菜放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室淡淡的米香。
林羽把白粥推给周晓芸：“快吃吧，还热乎着。”他拿起一个茶叶蛋，在桌上磕了磕，剥壳时动作有点急，蛋壳碎得满地都是。
周晓芸也拿起自己的茶叶蛋，剥得很慢，指甲轻轻抠着蛋壳，一圈圈地剥下来，剥得干干净净，像件艺术品。“我姥姥说，剥鸡蛋也得有耐心，急了就会剥破蛋白，吃着不舒坦。”
林羽看着她手里完整的鸡蛋，再看看自己手里坑坑洼洼的蛋白，忍不住笑了：“还是你剥得好，我这手艺，也就配吃泡面。”
周晓芸也笑了，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那瞬间的笑意像颗石子，投进林羽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把那些尴尬和不安都荡开了些。
两人低头喝粥，白粥熬得很稠，米香浓郁，配着清淡的咸菜，刚好压得住宿醉的腻。窗外的天渐渐放晴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粥碗上，映得米粒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银。
“林羽，”周晓芸忽然放下勺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认真，“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林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也放下勺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应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别穿那么少喝酒了，尤其下雨天，容易着凉。”
周晓芸的脸颊又泛起淡淡的红晕，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知道了。”
吃完早餐，林羽把餐具收拾好放在门外，回来时看见周晓芸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上是第二季的初步构想，上面写着“苏州木梳、景德镇土陶、蜀绣绷架……”，字迹娟秀，像她的人一样，透着股认真劲儿。
“我先回自己房间了，”周晓芸合上电脑，拿起包，“下午台里还有个会，我得回去准备一下。”
“我送你。”林羽赶紧说。
“不用了，”周晓芸摇摇头，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停住了，转过身，“那个……衣服洗好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去取。”
“好。”林羽点点头。
门轻轻关上，留下房间里淡淡的米香和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味道。林羽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空落落的。他走到床边，拿起昨晚盖过的被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馨香，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地毯上的水渍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林羽走到窗边，看着周晓芸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她穿着酒店的便服，背着包，脚步轻快地往电梯口走，阳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
他忽然觉得，昨晚的雨和酒，那些混乱和悸动，或许就像这雨后的水渍，总会被阳光晒干，留下淡淡的痕迹，却不会抹去。而他们之间，就像那些非遗手艺一样，需要慢慢来，需要小心呵护，才能在时光里，慢慢酿出属于彼此的味道。
他拿起手机，给张主任发了条信息：“关于第二季，下午的会我也参加，想聊聊木梳和陶缸的选题。”然后，他又点开和周晓芸的对话框，输入“衣服送洗衣房了，估计下午三点能取，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想了想，又加了句“记得多喝热水”，才按下发送键。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风轻轻吹着，带着阳光的味道。林羽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日子总得过下去，节目也得接着拍，就像那些手艺人守着自己的手艺一样，他也得守着眼前的生活和工作，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刚发酵的老面引子，还得在时光里慢慢醒着，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成什么样的面，蒸出什么样的馍，但至少此刻，心里是暖的，像那碗刚熬好的白粥，熨帖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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