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柳传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柳大人在洛都,消息灵通,人脉广博。”秋诚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可曾听说过,平安镇的马柘县丞?”
“轰——!”
柳传雄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那张因喝酒而涨红的脸,在这一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暖玉阁中那层由穷奢极欲所堆砌而成的、温暖而又靡靡的轻纱。
平安镇!马柘!
这九个字,落入柳传雄的耳中,不啻于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他怎会知道?他怎敢提起?!
平安镇的刘县令不是已经死咬着不知道了吗?马柘的案子不是已经定性为自缢了吗?
所有的文书、所有的证据,不都应该随着那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个秋诚......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养病!
他也不是什么贪恋美色的风流纨绔!
昨日在红袖招的那场雷霆震怒......今日在梅林中对沅儿的轻薄逗弄......
全是假的!
全是这个魔鬼的伪装!
柳传雄在这一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忽然明白了。
这位世子爷,从踏入洛都的第一天起,便是在给他柳传雄......不,或许不止他,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他先是纵容柳承嗣,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京城雏儿;
再是在青楼中借题发挥,将“诳骗世子”的罪名死死钉在柳家头上,让自己投鼠忌器,不敢不从;
而后,又借着赔罪宴,顺水推舟,在后花园故作风流,逗弄清沅,让自己误以为他色令智昏,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而就在自己......就在自己以为已经将这头猛虎哄骗住,甚至还妄想着能用女儿将其收为乘龙快婿的这一刻......
他,亮出了他那冰冷而又致命的獠牙!
“柳大人?”
秋诚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
他甚至还体贴地,为柳传雄那空了的酒杯,斟满了那价值千金的状元红。
那深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摇曳出了一抹诡异的、如同鲜血般的暗红。
“柳大人,”秋诚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那笑意,却未曾抵达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莫非......这暖玉阁的地龙,烧得太旺了些?瞧你,都出汗了。”
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暖玉阁中那层由穷奢极欲所堆砌而成的、温暖而又靡靡的轻纱。
秋诚的声音是那般平淡,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柳大人,今日的天气如何?”
可这九个字,落入柳传雄的耳中,却不啻于平地起了一道惊雷!
“轰——!”
柳传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他那张因饮酒和谄媚而涨红的老脸,在这一瞬间,“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那是一种惨白,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死人般的灰白!
他方才还高高举在半空,准备为秋诚布菜的那双银箸,再也拿捏不住。
“哐当——”
一声脆响,银箸坠落在地,砸在了那温润的暖玉地板上,弹跳了两下,发出的声响,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阁楼中,显得那般刺耳,那般惊心动魄。
暖。
方才还让人通体舒泰、如沐春风的地龙暖气,此刻,却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正隔着鞋底,炙烤着他的脚心!
那股子热浪,非但不能给他带来半分暖意,反而逼得他浑身毛孔倒竖,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瞬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绸缎中衣!
香。
方才还让他引以为傲、觉得能彰显柳家底蕴的“当朝一品锅”的霸道浓香,此刻,却仿佛变成了腐肉与内脏混合的腥臭,一阵阵地往他鼻子里钻,搅得他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当场呕吐出来!
阁楼,还是那座极尽奢华的“暖玉阁”。
人,也还是那两个人。
可就在方才那短短的一刹那,这间“销金窟”,已然变成了“阎罗殿”!
柳传雄的脑子,在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
这一句,是催命符!
柳传雄的身子,猛地一抖!
他再也不敢有半分侥幸,“噗通”一声,便从那紫檀木的椅子上滑了下来,肥胖的身子,狼狈不堪地,跪伏在了那片冰凉与滚烫交织的暖玉地板上。
“秋……秋公子……不!世子爷!世子爷饶命!”
他那颗精明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他咬死了牙关,涕泪横流,却只敢重复一句话:“下官......下官愚钝!下官......不知您......您所言何意啊!马柘?那是何人?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他不敢承认,更不敢否认。
在这一刻,这位在洛都呼风w雨、连知府都要让他三分的柳大员外,卑微得,如同一条断了脊梁的狗。
他只能咬死了自己不知道。
“哦?不知道?”
秋诚闻言,轻笑一声。他也不急着让他开口。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伏在自己脚下的、洛都的“土皇帝”。
“柳大人,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酒杯,那动作,优雅得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柳大人心里明白就好。”他淡淡道,“具体如何,你不说,心里......也有数,是不是?”
“下官......下官......”柳传凶讷讷不言,那张惨白的脸上,冷汗滚滚而下。
他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秋诚见状,也不再逼他。
他站起身,理了理那身崭新的云锦袍子,那“岁寒三友”的暗纹,在烛光下,仿佛都透着一股子冷意。
“今日的酒宴,很好。”他朝着门口走去,“柳大人的盛情,秋某......心领了。”
“世......世子爷......”柳传雄慌了,他这是......要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自己是死是活?
他慌忙想爬起来,可双腿早已吓软,竟是一时动弹不得。
秋诚行至门口,那高高的门槛前,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了。”
柳传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家里人,总担心我这病弱之躯,在南下途中会遭了什么不测。所以......”
秋诚的声音,在这温暖而密闭的阁楼中,显得那般清晰,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备了不少的亲卫。”
“我嫌他们人太多,一个个精力旺盛,无事可做,容易在洛都......闹出些什么事儿来。”
“所以啊,”他轻笑一声,“我就安排他们,去洛都各处......转转。熟悉熟悉这东都的风土人情。”
“柳大人,”秋诚的声音,微微一顿,“你是个聪明人。往后......想做什么,可是得......好好想想啊。”
柳传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亲卫!
遍布洛都!
这是......这是在监视!
他是在说,我柳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柳传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秋诚的“提点”,还未结束。
“郑大人,是个聪明人。”秋诚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又该舍弃什么东西。”
“就是不知道,柳大人......会怎么做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柳传雄的心上!
郑竹!
他......他提到了郑竹!
他这是什么意思?
柳传雄顿时思忖起来,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难道郑竹他已经......已经投靠了秋诚?!
不......不可能!郑竹是三皇子的门生!他怎敢......
可......可若不是如此,秋诚为何会这般笃定?他说郑竹是“聪明人”,是“知道该舍弃什么”......
难道......郑竹为了自保,已经......已经把我柳家,当成了“舍弃”的棋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传雄便如坠冰窟!
是了!一定是这样!难怪这秋诚,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敲打我!
然而,不容他多想,那魔鬼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秋诚终于回过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竟是又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亲昵*的微笑。
“对了。”
“清沅很好。”
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儿,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墙壁,看到那梅林中的少女。
“柳大人......你把她养的很好啊。”
“轰——!”
如果说,方才提及马柘和郑竹,是将柳传雄打入了地狱。
那么这一句,便是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再用油锅炸了个透!
柳传雄的脑子,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他......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知道清沅?!
他今日......今日在梅林,那番逗弄......
在柳传雄听来,秋诚这句“养的很好”,分明......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对柳清沅不好!
这是在警告!
这是在告诉他,柳传雄!你亏待*你女儿的事情,我——知——道!
这......这怎么可能?!
柳传雄联想到方才那句“亲卫遍布洛都”......
他瞬间便得出了一个令他肝胆俱裂的结论——
奸细!
我柳府之中,一定有他秋诚的奸细!
而且......这奸细的地位,定然不低!否则,怎会连“清沅不受宠”这等后宅秘辛,都了如指掌?!
是哪个贱人?!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柳传雄的眼中,迸射出噬人的凶光,他几乎要当场发疯!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
恐惧,在这一刻,战胜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秋诚的脚下,死**死抱住了他的靴子!
“下官......下官糊涂!下官......该死!”
他诚惶诚恐地保证道:“下官......下官往后,定会......定会好好待清沅!下官......下官发誓!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不!当成祖宗一般供着!求......求世子爷开恩啊!”
秋诚垂下眼帘,看着这个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洛都豪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鄙夷。
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脚。
“柳大人,言重了。”
“......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拂袖,再不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座温暖如春,却又阴森如狱的“暖玉阁”。
第二日,清晨。
柳清沅刚从睡梦中醒来,便感觉......十分莫名。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清醒了!
她那间本还算宽敞的“绣阁”,此刻,竟是......挤满了人!
屋外,院子里,一排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屋内,更是站着八名,不,是十名,统一穿着崭新翠绿色比甲的丫鬟!
为首的,是一个瞧着四十来岁,面容精干,梳着整齐发髻的妇人。
“小姐!您醒了!”
那妇人一见她睁眼,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态度,简直比对她亲娘还要宠爱和恭敬。
“奴婢张妈妈,是老爷特地从‘金玉满堂’高价请来,伺候小姐您的。往后,您的一应起居,便由奴婢来打理。”
柳清沅懵了。
“张......张妈妈?”
“哎!小姐快请起。”
根本不容柳清沅反应,她便被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从那张旧床上,“请”了下来。
“小姐,这床板太硬了,伤了您娇贵的身子可怎么好?老爷一早便吩咐了,今日便将这床换了!换成‘百子千孙’的紫檀木拔步床!那床垫,也要换成最软的西域鹅绒垫!”张妈妈一边说,一边指挥着丫鬟。
“小姐,该盥洗了。”
柳清沅被搀扶着,来到盥洗架前。
她发现,那架子,也换了。
不再是那个掉漆的旧木架,而是一个崭新的黄花梨雕花架。
那铜盆,也不再是发黑的旧铜盆,而是......一个亮得晃眼的......银盆!
“小姐,今儿个天干物燥,”一个丫鬟柔声细语地道,“奴婢为您备了御赐的‘玉容散’洁面,又在热水里,添了江南新贡的玫瑰纯露,最是滋润肌肤。”
柳清沅呆滞地,任由那双温软的小手,用那香气扑鼻的温水,为自己擦拭着脸颊。
接着,是漱口。
递上来的,不再是粗盐,而是一小盅碧绿色的、散发着清香的“槐枝水”。
“小姐,这是用嫩槐枝熬的,最是固齿清火。”
盥洗完毕,便是更衣。
她那简陋的衣柜,早已被打开。
柳清沅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里面......哪里还是她那些洗得发白的旧衣裳?
那里面,挂满了,塞满了,五色斑斓、流光溢彩的......新衣服!
“小J姐,”张妈妈得意地,像是在展示奇珍异宝,“这十套,是‘锦绣坊’连夜赶制出来的。用的是苏杭最好的‘流云锦’。”
“这十套,是‘霓裳阁’的镇店之宝,绣的是‘双面凤穿牡丹’。”
“还有这些......这些狐裘、貂裘、银鼠裘......老爷说了,小姐您身子弱,可千万冻不得!”
柳清沅看着那一件件,她从前连摸都不敢摸的华贵衣物,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她随手,被“打扮”一新。穿上了那件柔软得不像话的银鼠毛小袄,头上,也被插上了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润的珍珠发簪。
最后,是早膳。
那张小小的八仙桌,被一张巨大的圆桌所取代。
上面,摆了......足足二十四道!
“小姐,这是‘燕窝蜜枣羹’,滋阴润肺。”
“小姐*,这是‘乳鸽人参汤’,补气养血。”
“小姐,这是‘蟹黄小笼包’,‘同福楼’的师傅天不亮就送来的。”
“小姐,这是‘牛乳芙蓉糕’......”
柳清沅坐在那里,被这十几个丫鬟婆子围着,一口燕窝,一口参汤地“伺候”着,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她这是......一夜之间,变成了公主吗?
“张妈妈......”她终于忍不住,放下了银勺,“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父亲他......”
张妈妈笑道:“小姐,您就别问了。老爷吩f咐了,您只管安心享福!您......是咱们柳府的......心肝宝贝啊!”
柳清沅没有再问。
她低着头,看着碗里那晶莹剔透的燕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昨日梅林中,那个青衫玉立的身影。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一切......
定然......是因为他。
而在另一边,柳传雄的书房里。
这位柳老爷,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却精神亢*奋。
他来回踱着步,心中,那盘棋,已是越发清晰。
“秋诚......秋诚......”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三皇子......国舅爷......”
他心中那点残存的恐惧,早已被更大的贪婪所取代!
他心想,我柳传雄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堂堂三皇子!
这秋诚,他就算查出了马柘,查出了婴孩,又能如何?
难道,他这个做“小舅子”的,还能真为了一个死人,去扳倒自己未来的“姐夫”不成?
他们两个,本就是一家人!
自家人,还能窝里斗吗?!
柳传雄冷笑一声。
他断定,秋诚昨日那番恐吓*,不过是在“敲山震虎”!是在试探他柳传雄,够不够“聪明”,够不够“忠心”!
“郑竹那个老匹夫,怕是......要完了。”柳传雄阴狠地想,“秋诚提点我,便是要我......取而代之!”
只是......
柳传雄眼下,还不敢暴露自己与三皇子那条隐秘的线。这是他最大的底牌。
那......要如何,才能绑定这位喜怒无常的“自己人”呢?
柳传雄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女儿那张清纯娇俏的脸。
“对......清沅!”
他一拍大腿!
这,才是老天爷赐给他柳家的......通天之梯!
他要将宝,全都压在柳清沅身上!
他昨日,还在幻想着,秋诚成了国舅爷,自家也能攀扯关系,混成皇亲国戚......
而现在,他觉得,这幻想,即将成真!
“来人!”柳传雄高声道。
“去!将我库房里那支‘百年血人参’,还有那对‘南海东珠’,一并给小姐院里送去!”
“不!我亲自去!”
柳传雄搓着手,满面红光。
“我这宝贝女儿......可得好生娇养着!”
柳传雄兴冲冲地赶到绣阁,一进院子,便看到那十几个新拨来的丫鬟婆子,鸦雀无声地侍立在廊下,而张妈妈正殷勤地从屋里端出一盆用过的盥洗水。
“......爹?”柳清沅听到动静,从满桌的早膳后抬起头,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哎!我的宝贝沅儿!”柳传雄一改往日的威严与漠视,那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亲自将手中捧着的两个锦盒,放在了柳清沅面前。
“沅儿啊,快看看,这是爹给你寻来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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