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只照亮柜子的一角，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半明半暗的柜子角落。
一双红得像兔子眼的眼眸愣怔了片刻，而后委屈的沙哑声音传来。
“祝云卿，不用你管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还来管我做什么？”
马文才偏过了头，倔强的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可眼里的祈求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云卿看明白了，他其实并不想要自己离开。
“佛念，我们做朋友吧，做全天下最好的朋友。”
泪意模糊的眼，瞬间便褪去虚假的坚强。马文才的眼中如残冰融化，一瞬便春暖花开。
“你，你真的愿意？”
“对，只求你别再哭了，你再哭一回，厨房都要被你淹了。”
云卿朝马文才伸出手道：“出来吧。”
马文才小心握住那只手，而后紧紧抱住眼前之人。
“你答应我了，以后就不能再反悔。”
“好，不反悔了。”
翌日天光大亮，云卿与马文才便要与老伯告别。
老伯看着二人，漫不经心道：“你们要去哪啊，世道不太平，若无事还是早日回家去吧。”
云卿道：“多谢老伯提醒，只是我们还要去寻五柳先生陶渊明，暂时还不能回去。”
老伯笑了笑，劝道：“你们没有他的住址，这样漫无目的地寻人，不就是大海捞针吗，你们这样是寻不到人的，还不如早日归去的好。”
马文才冷哼道：“寻人的事不与你相干，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小兄弟，我是好心劝告你们，听与不听随你们自己。”
说着，那老伯便带着渔网，准备到门口的河边捕鱼。
马文才看着他的破渔网，轻笑道：“你的网都破了，这样能捕到鱼吗？”
老伯瞥他一眼，笑道：“渔网再破，也是能网住鱼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马文才也想知道这破渔网是否真能网住鱼，便和云卿暂时留了下来。
三人蹲守在河边的凉亭里，云卿扶着栏杆看着风景如画的河岸。
目之所及，但见绿柳拂堤，桃花满岸，美不胜收。
看着看着，云卿的目光被河边的几棵柳树吸引。
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正是五棵柳树。
云卿目露恍然，这才明白他们寻找多日的五柳先生只怕就在身边。
“马公子啊，你抓这么多鱼做什么？吃得完吗？”
老伯在河岸边插着腰，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马文才鱼叉上的数条鱼。
马文才：“抓鱼自然是拿来吃的，不然就靠你那破渔网啊。我多抓一些，也能让你沾沾光。”
马文才知道，云卿和那位老伯处得很好，便想多抓些鱼，在云卿面前表现一番。
“我这渔网虽破了一面，却也是能网鱼的，这就叫网开一面。倒是你，捕足够吃的就算了，何必贪多贪足呢。”
马文才听了这番说教，也懒得解释，便哼道：“我就喜欢贪多贪足，我高兴如此。”
说着手中不停，一下又一下地将鱼叉插进水中，仿佛泄愤一般。
老伯气得面色微白，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云卿瞪了马文才一眼，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又何必故意惹他呢？”
“他是谁啊？”
马文才挑眉道：“总不至于是五柳先生。”
云卿：“马文才，你能不能善良一点啊？”
马文才无辜道：“是他先招惹我的。”
云卿看着洋洋得意，仿佛大仇得报的马文才，无奈地追随老伯而去。
穿过密密的桃林，来到一处山坡之下。云卿找过来的时候，老伯正对着河水生着闷气。
“老伯，你还在生气啊？”
老伯叹口气，感慨道：“小兄弟，那个人残忍冷酷，赶尽杀绝，非你良友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从前所处的环境不好，实非天性如此。以后若有良师益友相伴，他会改变的。”
对此老伯不置可否，只是问：“对了，你们找五柳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受山长所托，来请五柳先生去书院授课。”
云卿问：“老伯，你知道五柳先生在哪儿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瞧那不就是吗？”
老伯指着杂草丛生的一处坟茔，乐呵道：“只可惜你们来晚了，这五柳先生已经不在了。”
云卿看着墓碑上的“五柳先生墓”有些愣神，她目光愕然地看了看老伯，而后道：“这真是五柳先生的墓？”
非是云卿不信老伯的话，只是这个时候五柳先生应该未死才对。
毕竟那个故事里，梁山伯和祝英台最终请回了五柳先生。
许是云卿怀疑的目光过于明显，老伯喝了一口酒，叹道：“小兄弟啊，坟都有了，这还能做得了假吗？”
云卿还是不信，她围着墓碑看了又看，最终发现了可疑之处。
“老伯，哪有人以号立碑的，要是先生真不在了，不是应该写陶渊明之墓吗？”
“这个，这个……”老伯挠挠头，敷衍道：“他性子古怪，也许就喜欢这样，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刻碑呢。”
云卿听他评价五柳先生，便好奇道：“老伯认识五柳先生？”
老伯含笑道：“算是认识吧。对了，你们是从哪儿来啊？”
云卿：“我们是尼山书院的学生。”
尼山书院是杭州极有名的书院，老伯听了这话，便又笑了。
“尼山书院倒还不错，只是里面要都是马文才这样的学生，那不教也罢了。”
“老伯此言差矣。”
云卿道：“尼山书院学子众多，如马文才这样的脾性者也不过寥寥。要是书院学子都像他一样，那更得要良师教导了。”
老伯面露疑惑：“你这是何意啊？难道良师放着好好的英才不教，反倒要去教恶煞不成？”
“我们书院极负盛名，吸引了很多士族豪门子弟前去求学。这其中也有许多先生所不喜的人。”
云卿目光悠远道：“尼山书院出去的学子都会有不错的前程，尤其是士族高门子弟，将来大多会居高位。”
“高位者若是性情残暴，不能爱民如子的话，那一定会给百姓带来极大的灾难。”
“可是，如若他们有良师教导，教其才学，塑其品行，哪怕只学到一点皮毛，那将来受益的都会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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