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选择号的舰桥，气氛有些微妙。
“所以，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从帝国精英小队手里‘绑’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去打另一群虫子？”王虎摸着自己的光头，脸上写满了费解，“直接干掉那什么‘脑虫’不就完了？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机库的实时监控画面里，那个桀骜不驯的红发青年——卡尔·冯·里希特霍芬，正一脸不耐地检查着他那架刚刚修复完毕的深红色战斗机。机身上还残留着上次被俘时留下的电磁灼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
他成了这群他眼中的“海盗”、“老鼠”的阶下囚，一个需要靠杀戮来换取自由的“赎罪者”。
这种屈辱感，让他几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这不叫绕圈子，这叫‘规则验证’。”林默靠在舰长席上，神情平静，“我们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战例，来向整个战场展示【浪子的赎罪】这个新规则，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没有什么，比让一位帝国的王牌，驾驶着帝国的战机，为我们摧毁一个帝国的‘潜在盟友’，更具说服力了。”
“潜在盟友？”顾知夏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虫群意志，并非铁板一块。”林默调出了星图，“根据我们‘扫墓’得到的情报，这片星域的虫群，一直在和帝国眉来眼去，有过几次小规模的默契配合。摧毁它的前哨站，既能测试‘红男爵’的战力，也能恶化帝国与这支虫群的关系。一箭双雕。”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对着通讯频道，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哦，对了，‘红男爵’，忘了提醒你。如果你在任务中消极怠工，或者故意失误，根据契约细则，你的‘赎罪值’，可能会是负数。”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
“不用你提醒，‘船长’。”卡尔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我的荣誉，我会自己打回来。”
战斗的号角，在一颗被菌毯覆盖的灰色行星轨道上空吹响。
自然选择号如同一头笨重的巨兽，大摇大摆地从正面冲向了虫群意志的前哨站，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火力之下。无数的生物质炮台和自杀式飞虫，瞬间被这块主动送上门的“肥肉”所吸引，铺天盖地的腐蚀性炮火和悍不畏死的虫群，朝着自然选择号倾泻而来。
“正面护盾压力百分之三十七！正在持续上升！”魏承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左舷c区炮塔组，对准那群自爆飞虫，三连发齐射，给我清出一条通道！”顾知夏的指令简短有力，她已经将从《协同战术》中学到的炮火管制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一场看似毫无章法的正面强攻，瞬间打响。
而就在前哨站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自然选择号这块巨大的磁铁所吸引时，一道几乎与宇宙背景融为一体的深红色幽灵，正从一个极其刁刁钻的、位于前哨站防御阵列正下方的探测死角，悄然接近。
卡尔·里希特霍芬，展现出了一位帝国顶尖王牌惊人的战斗素养。
他的战斗机，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在密集的防空炮火和零星游荡的虫群战机之间，它像一个踩着刀尖的舞者，每一次翻滚，每一次侧滑，都精准到厘米级别，恰好能避开致命的攻击，却又不会过分远离自己的突进路线。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这与他以往在帝国舰队中，那种大开大合、依赖僚机和母舰火力支援的战斗方式，截然不同。他现在是一匹孤狼，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技术，和那艘他不久前还嗤之以鼻的“破船”。
“右前方，三点钟方向，敌方孢子炮台即将完成充能，预计两秒后开火。”魏承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起。
卡尔心中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猛地向下一压操纵杆，机体以一个近乎撕裂的姿态，做出了一个“J型滚转”。
就在他完成规避的瞬间，一道粗壮的绿色腐蚀光束，擦着他的机翼上方，呼啸而过。灼热的能量，甚至让他座舱内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精准的预警中回过神来，顾知夏的指令，再次从通讯频道传来。
“你左侧的拦截机群，已被我方火力压制，形成了一个持续三点五秒的火力真空带。穿过去。”
卡る顺着指令的方向看去，只见自然选择号的侧舷炮火，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硬生生地在密集的虫群中，撕开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安全的走廊。
没有犹豫，卡尔将引擎功率推到最大，深红色的战机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从那道火力真空中穿过，再次向前突进了数十公里。
这一刻，卡尔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斩首”任务，而是一场由林默在幕后指挥，由自然选择号的每一个人，共同参与的、精妙绝伦的协同作战。
自然选择号的正面佯攻，不仅仅是吸引火力，更是在用自己庞大的舰体作为“棋盘”，用自己的炮火作为“画笔”，为他这颗最锋利的“棋子”，在敌人的天罗地网中，硬生生地画出了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这种被一个团队当做核心，将所有资源都向自己倾斜的感觉，让卡尔感到了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战斗快感。
他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从“为海盗卖命的屈辱”，转变成了一种“想要看看这群家伙究竟能和我配合到什么地步”的期待与兴奋。
“就是现在！”林默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在所有人的通讯频道中响起。
卡尔的战机，已经成功突进到了那只体型巨大的“脑虫”面前。一层厚实的灵能护盾，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将脑虫的本体牢牢护住。
面对这层坚固的“龟壳”，卡尔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将引擎过载到了极限！
他要做一个所有飞行员教科书上，都明令禁止的、最疯狂的战术机动——“零距离穿梭”！
深红色的战斗机，如同附骨之疽，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几乎是贴着那层灵能护盾的表面，进行了一次高速侧向漂移！
刺耳的能量摩擦声，甚至让他的座舱内都迸发出了剧烈的电火花。他能清晰地看到护盾内，那只巨大的“脑虫”身上，每一条恶心的褶皱，和那双充满了惊愕与恐惧的巨大复眼。
就在这不到零点五秒的、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按下了发射按钮。
一枚由自然选择号提供的、经过特殊改造的高爆鱼雷，没有被护盾的远程防御系统所拦截，而是被他以一种近乎“手递手”的方式，从护盾防御最薄弱的能量循环节点死角，精准地“塞”了进去！
“再见了，蠢货。”卡尔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红男爵”的、桀骜的笑容。
下一秒，巨大的“肥皂泡”内部，亮起了一团刺眼的白光。
随着“脑虫”的身躯在无声的爆炸中四分五裂，整个前哨站所有的虫群单位，都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木偶，瞬间陷入了混乱与呆滞。有些开始无意识地互相攻击，有些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失去了“意志”的统一指挥，它们变成了一盘散沙。
剩下的，就是自然选择号轻松的“收割”时间。
战斗结束，卡尔驾驶着略有损伤的战机，缓缓返回了机库。
当他有些疲惫地走出座舱时，他的个人面板上，一行金色的数字，正在熠熠生辉。
【当前赎罪值：30\/100】
一次完美的“斩首”行动，让他那长长的“赎罪”之路，瞬间完成了近三分之一。
卡尔看着那个数字，愣住了。他那双总是充满了桀骜与不驯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混杂着兴奋与狂喜的复杂光芒。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机库的舷窗，望向了舰桥的方向。
或许，给这群奇怪的“海盗”打工，也并非一件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至少，比在帝国那死气沉沉的官僚体系里，要有趣得多。
战斗结束后不到半个小时，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战斗录像，出现在了“垃圾场”最大的情报贩子“千面”的秘密网络里。
视频的标题，极具煽动性——《幽灵船的“赎罪者”：帝国王牌的华丽首秀！》。
视频中，那架深红色的战机，如同鬼魅般在炮火中穿梭，最后以一个惊艳的“零距离穿梭”，终结了“脑虫”的画面，被用慢镜头反复播放。而视频的最后，则定格在了“红男爵”那份被世界规则公证的【赎罪契约】截图之上。
这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灰色地带。
“幽灵船俘虏帝国王牌，并驱使其为自己作战”的消息，如同病毒般扩散开来，并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了“自由联盟”和“泰坦帝国”的高层耳中。
连锁反应，开始了。
自由联盟，指挥中心。赫拉看着屏幕上那段被反复播放的视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她忌惮的不是林默的战斗力，而是他这种能够“化敌为友”，甚至“扭曲规则”的可怕能力。她开始重新评估，与这艘“幽灵船”的合作关系，究竟是“互利共赢”，还是“与虎谋皮”。
泰坦帝国，第七舰队旗舰。震怒！无与伦比的震怒！
帝国最负盛名的王牌飞行员，竟然成了海盗的“打手”，这简直是抽在整个泰坦帝国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里希特霍芬家族，这个在帝国拥有着悠久历史和庞大势力的军事贵族，更是当场发出了一份天价悬赏：无论是谁，只要能带回林默和卡尔·里希特霍芬的人头，就能获得他们家族的友谊，和一个位于帝国核心星域的、富饶的行政星球。
帝国的特种部队，“清扫者”的指挥官，那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默默地看着视频，将林默和他那艘“幽灵船”的威胁等级，手动从“麻烦”，提升到了必须优先清除的“异端”。
而在更广阔的灰色地带，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海盗和佣兵们，则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到了一个新的“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活捉”敌方的精英单位，然后逼迫他们签订“赎罪契约”，为自己打工！
这个念头，像一颗疯狂的种子，在无数人的心中生根发芽。一些实力强大的海盗团，开始在战斗中束手束脚，不再以彻底摧毁敌方精英为目标，而是绞尽脑汁地，想要尝试“活捉”。
整个战场的“价值观”，开始发生微妙的、不可逆转的改变。
林默的第二个“补丁”，如同一只在南美洲扇动翅膀的蝴蝶，在遥远的北半球，掀起了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
然而，这也意味着，林默和他的自然选择号，彻底从一个灰色地带的“麻烦”，变成了一个必须被帝国正视、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优先清除的“异端”。
一场针对他们的、规模空前的“围剿”行动，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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