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
高阳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仿佛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凝结成冰。
传说中,那是神明为人类始祖创造的无罪乐园。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将一个刚刚埋葬了十几个强大文明,浸透了无尽血腥的宇宙坟场,轻描淡写地命名为“伊甸”。
这已经超越了狂妄的范畴。
这是一种将自身彻底置于“神”之位的,冰冷而漠然的宣言。
更让他感到彻骨恐惧的是,他竟然觉得……这个命名,无比贴切。
因为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证了“神迹”。
不是降下光柱、治愈伤痛的温和神迹。
而是更加本源,更加彻底,更加不容置疑的……创世神迹。
一言,可定“忠诚”。
一念,可改“过往”。
当那位巫妖君王低下它高傲了亿万年的头颅时,高阳心中那份属于旧时代军人的最后骄傲,连同他赖以生存的世界观,被一同碾成了最细腻的粉末。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虎。
这个曾经无法无天的悍匪头子,此刻那只独眼里不再有往日的狂热,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最原始的敬畏。
他看向龙渊。
这个工于心计的枭雄,此刻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他不敢再看林默一眼。
他害怕,只要多看一眼,自己那充满阴谋与背叛的人生故事,也会被那个年轻人随手抹去,改写成一出愚蠢的喜剧。
舰桥之上,唯一还算“正常”的,或许只有魏承了。
这位疯子科学家的全息投影,正以一种癫狂的速度,在三支新“盟友”的舰队模型之间疯狂穿梭。
“我的天!‘纳吉尔法’的灵魂熔炉,竟然是用‘负熵’来驱动的!只要宇宙中还存在‘死亡’这个概念,它的能量就永不枯竭!舰长,我要这个!”
“还有‘奥瑞利安的回响’!它们的相位引擎竟然基于‘可能性’而非‘空间’!它们不是在‘移动’,而是在‘坍缩’到另一个可能出现的坐标!这……这是对量子力学的终极亵渎!我太爱了!”
“还有‘世界树’!它的生物计算机竟然用一整个星球的地核当cpU!这帮搞生物的,脑子都长肌肉里了吗?!太野蛮了!太粗暴了!太他妈性感了!舰长,给我三天,不,一天!我保证把这套系统嫁接到‘摇篮’身上!”
魏承的狂热,如同沸水,冲淡了舰桥内那凝固如冰的死寂。
林默喝完最后一口粥,将温热的瓷碗递还给顾念秋,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些,以后都是我们的。”
他平静地说道。
“魏承,我会让那三位‘花匠’,全力配合你的研究。我需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们的技术,转化为我们自己的力量。”
“花匠?”魏承愣了一下,随即狂喜,“遵命,舰长!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去跟三位‘园艺爱好者’好好交流一下!”
他的投影闪烁了一下,便消失无踪,显然是迫不及待地去骚扰那三位新晋的忠仆了。
林默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星图前。
代表“自然选择号”的光点,正静静悬浮在这片新命名的“伊甸”宇宙中央。
而在它周围,三个代表着新盟友的巨大光标,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拱卫着它们的君主。
“高阳,龙渊。”
“在!”
两人同时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
“我将‘伊甸’的防务,交给你们。高阳负责正面防御,龙渊,你负责情报与渗透。”
林默的手指在星图上轻轻划过。
“这座‘屠宰场’,连接着数百个破碎的维度,是宇宙坟场里一块真正的‘四战之地’。它曾经是别人的猎场,但从现在起,它是我们的花园。”
“我需要你们,利用这三支舰队的力量,将所有试图闯入花园的‘野兽’,全部变成我们的养料。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高阳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
在见识了林默改写现实的力量后,他对未来的一切恐惧,都转化为了对胜利的绝对信心。
龙渊则思考得更多,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那我们……‘自然选择号’呢?”
“我们,要去赴一个约会。”
林默的目光投向了星图的远方,那片被标记为“终点”的永恒黑暗区域。
“摇篮,设定航线,回归主宇宙。”
“另外,将我们刚刚获得的所有科技数据,打包一份,加密发送到‘伊甸’的防御中枢。让我们的花匠们,也该换换新工具了。”
“指令确认,父亲。航线已设定,预计三十分钟后,开始跃迁。”
命令下达完毕,林默转身,准备返回休息室。
连续动用“寂灭”与“因果”两种至高法则,对他的精神消耗极大,他需要休息。
顾知夏一直沉默着,看着他发布一道道指令,看着他将一个宇宙的霸权,轻描淡写地收入囊中。
直到林默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才低声开口。
“刚才那种……就是你说的,‘考官’的视角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她曾以为,只要枪法够准,武器够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林默向她展示的,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凌驾于所有“武力”之上的力量。
林默停下脚步。
他看着顾知夏,她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撼,有困惑,还有一丝……正在悄然滋生的畏惧。
他不喜欢这种畏惧。
那会产生距离。
“不。”
他摇了摇头。
“那不是考官的视角。”
“那是……写剧本的人的视角。”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手中那把经过魏承改造后,已经能发射“寂灭”子弹的特制狙击枪。
“而你,也不是考官,知夏。”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驱散了她心头所有的迷雾。
“我写的剧本里,战争是永恒的主题。”
“而在这场戏里,有资格拿着枪,作为主角登场的……”
“只有你一个。”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顾知夏一个人,愣在原地。
她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
那股因为见证神力而产生的疏离感和畏惧感,被这句突如其来,却又无比真诚的话,瞬间冲得烟消云散。
主角么……
她低头,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枪。
这个剧本,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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