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气氛，因一车甜点的降临，坠入一种光怪陆离的扭曲。
那群上一秒还杀气冲天，准备将铁锚湾老兵生吞活剥的净化军团成员，此刻正围在顾念秋的小餐车前。
他们眼神里的渴望纯粹而热烈，像极了一群等待投喂的巨型猛兽。
“排队！都他妈给老子排队！”
王虎用他那堪比炮吼的嗓音呵斥着，自己却第一个挤到最前，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草莓布丁，一口吞了下去。
一股凉丝丝的香甜瞬间滑入腹中。
王虎因为对峙而升腾的火气，顷刻间消散无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通透的爽利。
“嗯……提神醒脑！”他满意地咂了咂嘴。
高阳和他的部下们，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们的大脑正在试图理解，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为何会因一块小小的布丁，变得如此……温顺？
周毅被人从地上扶起，他擦掉嘴角的血沫，视线落在那个刚刚把自己打得半死的悍匪身上。
那个悍匪正一脸陶醉地小口品尝着布丁，神情庄重得仿佛在享用什么绝世珍馐。
周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你们……也尝尝吧。”
顾念秋看到铁锚湾的人都站着不动，有些不好意思地推着餐车走了过去。
“这个，对恢复体力很有用的。”
高阳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她餐车上那些精致得不属于末日维度的甜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最终，他从周毅手里，接过了一个布丁。
入口即化。
一股无法言喻的温和能量，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抚平了他因暴怒而绷紧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一股发自内心的绝对平静，正在冲刷他脑海里所有的怒火、不甘与屈辱。
他忽然懂了。
这不是食物。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法则武器”，一种能直接篡改精神与情绪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伟力。
他再看向自己的部下，那些尝了布丁和果汁的士兵，脸上的敌意与戒备，也正肉眼可见地消融。
一场即将血溅当场的火并，竟被一盘布丁，轻而易举地化解。
高阳的心中，涌起一股被彻底剥夺了反抗资格的，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林默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的门口。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径直落在了那块因剧烈撞击而深深凹陷的合金墙壁上。
他抬起左手。
手背上那枚狰狞的黑色龙头徽记幽光一闪。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片凹陷的墙壁仿佛被无形的巨兽啃噬了一口，变得更加残破不堪，甚至露出了后面交错的能量管线！
这是要……彻底拆了它？
不等众人惊愕，林默松开了左手，右手轻轻一挥。
代表【秩序】的金色龙纹亮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片被破坏的墙壁，连同上面干涸的血迹，如同在画卷上被倒放的颜料，迅速回溯、重组、抚平。
几个呼吸间，墙壁恢复了最初的光滑平整，冰冷坚硬，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撞碎骨骼的激斗，从未发生。
“自然选择号的任何资产，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对抗末日。”
林默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训练场内所有人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
“我不介意你们用它来发泄多余的精力。”
“前提是，你们有能力，自己把它修好。”
他环视全场，目光在周毅和那个黑礁岛悍匪身上短暂停留。
“在这里，没有净化军团，也没有铁锚湾。”
“只有一个身份——‘自然选择号’的战斗员。”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英雄还是狗熊，是兵还是匪。”
“从今天起，你们的价值，只由一个标准衡量。”
“贡献点。”
“杀死敌人，完成任务，研发科技，甚至，种出一颗产量更高的土豆，都能换取贡献点。”
“贡献点，可以换取更好的食物，更强的武器，更快的升级机会。”
林默的声音顿了顿，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两拨人各自最深的渴望。
“甚至，可以让你们死去的亲人，在生态区的虚拟墓地里，拥有一块能永远沐浴在‘阳光’下的墓碑。”
荣耀、秩序、保障。
力量、利益、生存。
林默将这一切，都冷酷地量化，明码标价地摆在了“贡献点”这个天平之上。
他没有弥合矛盾，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共同的，无法拒绝，只能疯狂去争抢的唯一目标。
高阳深深地看着林默。
这个年轻人对人性的洞察，简直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他不是在建立军队。
他是在打造一台结构精密、目标明确、摒弃了一切多余情感的……战争机器。
高阳走到周毅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沉重如铁。
“向他道歉。”
周毅一愣，满脸不甘：“老大，我……”
“道歉！”高阳的声音不容置疑。
周毅咬碎了牙，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个黑礁岛悍匪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那悍匪也挠了挠头，大概是布丁的效果还没过，难得地有些局促：“呃……俺下手是重了点，不过你那两下子，也确实不赖。”
高阳转过身，面向林默，再一次，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残存的铁锚湾。
而是作为“自然选择号”这台战争机器上，一枚刚刚归位的齿轮。
“林舰长，我请求，对我麾下士兵与净化军团士兵，进行混合编队，无差别训练。”
“我，亲自担任总教官。”
他想通了。
想要融入，就必须先打碎自己。
想要让他的兵活下去，就必须让他们学会新世界的生存法则，哪怕这个法则，是如此的野蛮、直接、残酷。
林默眼底古井无波。
“准了。”
一场足以动摇根基的内部哗变，就此消弭于无形。
这艘船的内部结构，在经历了这次剧烈的摩擦后，第一次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融合”。
林默看着眼前这副生机勃勃又暗流汹涌的画面，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就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而他只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舰桥的层层装甲，望向那片无尽的、死寂的星空。
“蓝悦……”
他知道，那个疯子神明一定在看着。
而她这漫长的沉默，才是这场七日棋局中，最致命的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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