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如灰，在死寂的真空中缓缓飘散。
那尊汇聚了无尽憎恨的枯萎王座，连同它身后一整个狂热的文明，已彻底化作宇宙背景辐射中一道微不足道的杂音。
战场中央，紫色的“雷龙”机甲静静悬浮。
枪尖燃起的三色神光已然熄灭，只余金属本身冷硬的质感。
顾知夏的胸膛剧烈起伏，神经链接忠实地传来机甲过载的哀鸣，体内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在尖叫着抗议。
但一股滚烫的、近乎残忍的快感，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弑神。
这是灭绝。
一种将敌人从概念到实体，从信仰到血脉，彻底连根拔起的极致暴力。
她迷恋这种感觉。
暗金色的机械巨龙“法夫尼尔”无声游弋到她身旁，冰冷的电子眼闪烁着柔和的光，用一种奇异的沉默，表达着它的关切。
它那伤痕累累的龙躯上，翠绿的生命纹路明灭不定，正以一种顽强的姿态缓慢自愈。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直到一个带着奶音的欢呼，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片凝重的宁静。
“姐姐！默哥哥！我们赢啦！”
顾念秋的小脸出现在驾驶舱的投影上，她用力挥舞着小拳头，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光。
顾知夏紧绷的嘴角，在那张纯真笑脸出现的瞬间，弧度软化了些许。
她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傲慢，声线里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大惊小怪。”
“自然选择号”缓缓驶来，腹部的格纳库舱门敞开，像一个等待归巢飞鸟的温暖港湾。
“雷龙”与“法夫尼尔”化作两道流光，投入其中。
顾知夏走出驾驶舱的瞬间，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脱离机甲的辅助，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透支感瞬间淹没了她。
一只温暖的小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你没事吧？”
顾念秋仰着小脸，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顾知夏摇了摇头，反手用力揉乱了妹妹精心梳理的发型。
“没事，饿了。”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妹妹的肩膀，望向不远处那个从舰桥王座上走下的身影。
林默依旧平静。
那场惊心动魄的神明狩猎，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顾知夏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是吞噬了一整个活体星域后才有的、容纳了生与死的渊默。
他的手中，悬浮着那枚最终的战利品。
“园丁”的世界之心。
那是一枚通体翠绿的菱形晶体，完美无瑕，是生命本身凝聚成的圣物。
它不像“空间之心”那般变幻，也不似“梦魇之心”那般虚无。
它予人的感觉，是厚重、温暖，且真实。
“辛苦了。”林默走到她面前，递来一枚高能量营养棒。
顾知夏没接，视线落在他掌心的世界之心上，挑了挑眉。
“不现在就把它‘吃’了？我倒是好奇，我们的‘世界树’，吞下一整个‘伊甸园’后会变成什么怪物。”
“不急。”林默收回手，目光转向另一边，“有些事，需要仪式感。”
姐妹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顾念秋不知何时已跑回了料理台，系上她那条画着q版小熊的围裙，双手叉腰，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圣与庄严。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锅铲，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清脆地宣布：
“为了庆祝我们又一次伟大的胜利，以及成功守护了宇宙的爱与和平！”
“我决定，今晚的庆功宴是——超级豪华海陆空至尊烤肉火锅派对！”
顾知夏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林默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意。
……
两个小时后。
舰桥餐厅区，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冰冷的金属墙壁，带来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巨大的餐桌中央，一个鸳鸯火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
一边，是顾念秋用十几种菌菇熬制的“生命礼赞浓汤”，汤色奶白，散发着雨后森林般的清香。
另一边，是顾知夏强烈要求下，用“爆裂辣椒”和深渊花椒炒制的“寂灭魔王锅”，红油滚滚，霸道的热辣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生命与寂灭，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此刻竟在一口锅里诡异地达成了和谐。
顾知夏一改平日的冷艳，毫无形象地将一片烫好的巨兽里脊塞进嘴里，辣得直哈气，眼角却溢出满足。
战斗的疲惫与杀戮的亢奋，都消融在这股辛辣的暖流里。
顾念秋则小口小口地吃着菌菇和蔬菜，又夹起一块烤得外酥里嫩的七彩琉璃蟹肉，小心翼翼地放进林默的碗里。
“默哥哥，这个超好吃的！你快尝尝！”
林默平静地吃下。
他其实并不在意味道，但女孩眼中那份纯粹的、分享的喜悦，比任何美味，都更能让他触碰到一种名为“活着”的真实。
“对了，”顾知夏与一片滑溜的蘑菇作着斗争，含糊地问，“那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的视线，落在了被林默放在主控台上的那枚生命世界之心上。
林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拿起了那枚菱形晶体。
“是时候了。”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自然选择号”的最深处。
“世界树，开始融合。”
指令下达。
整艘战舰，活了过来。
原本只是在特定区域生长的藤蔓与苔藓，此刻收到了春日的号令，沿着墙壁、天花板、能量管道疯狂舒展。
柔和的绿色光晕从它们的叶脉中亮起，冰冷的金属仿佛生出了温暖的血肉。
舰桥中央，那棵贯穿了数层甲板的“世界树”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
粗壮的根须穿透空间维度，探入林默的手中，温柔地包裹住那枚生命世界之心。
晶体无声消融。
最纯粹的生命源流，被世界树贪婪地汲取。
轰——
一股无形的生命脉冲，以“自然选择号”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浩荡开去！
舰桥内的三人，同时感觉到脚下的钢铁巨兽，正在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
它不再是一艘冰冷的战争机器。
它拥有了……心跳。
咚。
咚。
那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从战舰的最深处传来，与三人的心跳重叠共鸣。
世界树的虚影疯狂生长，雄伟壮丽。繁茂的枝叶遮蔽了整个舰桥穹顶，每一片叶子上，都流转着新生的法则符文。
然而，就在那浓郁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中，一丝极不协调的灰黑色，悄然浮现。
它并非外来之物。
它就从新生的翠绿枝干内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渗透而出。
那是代表着“枯萎”与“终结”的法则。
是那尊凋零王座最后的遗赠。
一株刚刚获得新生的神树，其最核心的枝干上，长出了一根指向死亡的、枯萎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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