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纳库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台名为“阎罗”的战争魔神,在经历了短暂而狂暴的苏醒仪式后,终于归于沉寂。它静静地矗立在格纳库的中央,庞大的身躯投下山峦般的阴影,无形的压迫感,甚至比之前“炎龙之心”失控时,还要厚重百倍。
不同于之前的能量奔流,这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仿佛随时都能撕裂宇宙的绝对力量。
那双睁开的暗金色龙瞳,并没有冰冷的电子光,也没有疯狂的杀戮欲。它们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诞生与毁灭。那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尊真正拥有了意志的、从神话中走出的神只。
顾知夏怔怔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作为一名将战斗本能铭刻进灵魂的“武器大师”,她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台机甲所代表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力量”。
“雷龙”很强,强到足以让她一个人搅乱一支精英舰队。那是科技与技艺的巅峰,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但眼前的“阎罗”,不一样。
它已经脱离了“武器”的范畴。
它是一种……现象。
一种名为“毁灭”的、行走于世间的法则具现。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源自一名绝顶剑客,在亲眼目睹了一柄足以斩断天地的神剑之后,所产生的、最纯粹的战栗与渴望!
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缓缓走向那台沉默的魔神。
每靠近一步,那股如同实质的威压就越发沉重,仿佛在警告着所有胆敢靠近的凡人。但顾知夏没有停下,她挺直了脊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丹凤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愈发炽烈的、名为“不甘”与“追求”的光。
终于,她走到了“阎罗”的脚下。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地、触碰在了机甲那冰冷而坚硬的暗金色装甲上。
触感冰冷,却仿佛有一股沉睡火山般的磅礴力量,顺着她的指尖,向她的灵魂深处传递而来。
“它……”顾知夏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它就是……法则级的力量吗?”
“是,也不是。”
林默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仰望着这台属于他的新“身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场与“炎龙之心”的意志对抗,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消耗。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炎龙之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钥匙。”林默的目光,同样落在那片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装甲上,“它让‘阎罗’拥有了驱动‘祝融’法则的能力。但真正让它拥有‘意志’的,是与我,与这艘船,融为一体的‘世界树’核心。”
“生命,与毁灭。两种力量在它体内,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林默转过头,看着顾知夏那张写满了渴望的侧脸。“所以,它不仅仅是一台机甲。它更像……我的另一个分身。”
顾知夏沉默了。
她缓缓收回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分身……
多么令人嫉妒的词语。
她抚摸着自己腰间的“雷龙”启动器,心中那股弑神的火焰,在此刻,被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纯粹的渴望所点燃。
变强!
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与他并肩,而不是仅仅作为一名被他保护的、冲锋在前的战士!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丹凤眼中,所有的迷茫与震撼都已褪去,取而代??的是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意。
“我也想。”
她看着林默,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我的‘雷龙’,也变成这样。”
“不,要比它更强!”
这番话,充满了她一贯的、近乎狂妄的自信。但此刻,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顾知夏。是那个永远不会满足,永远在追求极限的战争女神。
林默看着她眼中那团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燃烧殆尽的火焰,非但没有觉得她不自量力,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可以。”
林默的回答,再次让顾知夏愣住了。她原以为,林默会告诉她这有多么困难,需要多么苛刻的条件。
“‘阎罗’的诞生,有很多偶然的因素。‘炎龙之心’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利维坦公会的失败造物。这种成功,几乎无法复制。”林默的话锋一转,却并没有浇灭她的希望。
他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张巨大的星图,在格纳库的半空中展开。
无数星辰在其中流转,其中一颗被风暴与雷霆缠绕的、呈现出妖异紫色的气态巨行星,被林默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雷龙’的核心,是风暴与雷霆。它追求的,是极致的速度与瞬间的爆发。这与‘祝融’的焚灭法则,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林默的手指,点在了那颗紫色的星球上。
“但是,宇宙中,同样存在着执掌‘雷电’法则的本源之物。”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在讲述古老神话的韵律。
“根据‘世界树’对宇宙古老信息的解析,在古神战争的末期,曾有一位执掌雷罚的神只,在与敌人的最终决战中,神躯崩碎,其神格核心化作一道永不熄灭的创世雷霆,坠入了一颗初生的气态行星核心。”
“亿万年来,那道创世雷霆,与整个星球的磁场和风暴融为一体,最终演化成了一件独一无二的法则至宝。”
林末的目光,从星图上移开,重新落回了顾知夏的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蛊惑般的笑意。
“它的名字,叫做——”
“‘雷暴核心’。”
顾知夏的心,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星图上那颗被无尽雷暴笼罩的星球,仿佛已经看到了“雷龙”脱胎换骨,化作一道银蓝色神罚之矛,撕裂星海的未来!
“我们什么时候……”
她的话还没问完。
“姐姐!默哥哥!开饭啦——!再不来,我亲手做的‘多汁小羊排’就要被我一个人吃光光啦!”
顾念秋那元气满满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呼喊声,通过舰内的通讯系统,欢快地传遍了整个格纳库。
那股刚刚在格纳库内升腾而起的、关于“法则”、“神只”、“弑神兵器”的宏大而沉重的史诗氛围,瞬间被一句“多汁小羊排”,给打回了原形。
顾知夏那张刚刚还写满了决意与渴望的俏脸,瞬间一僵。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林默,那对刚刚还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地爬上了一抹羞恼的绯红。
自己刚才那副样子,是不是……太急切了?
太……不矜持了?
她有些狼狈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镇定的、恢复了往日清冷的声音说道:“知道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率先朝着格纳库的出口大步走去。那步伐,依旧飒爽,却又带着一丝同手同脚的、微不可查的慌乱。
林默看着她那挺得笔直,却又显得有些仓皇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又扩大了几分。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台与自己意志相连的“阎罗”。
那双暗金色的龙瞳,仿佛与他心意相通般,缓缓地、闭上了。
魔神,再度沉睡。
但下一次苏醒,必将让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抖。
林默迈开脚步,跟上了顾知夏的步伐,向着那个人间烟火气最浓郁的地方——餐厅,走去。
自然选择号的餐厅,永远是整艘战舰上最不像战舰的地方。
这里没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带着天然木纹的装饰板。舒适的软包沙发,和擦得一尘不染的餐桌,都透着一股家的温馨。
而最画龙点睛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全息舷窗。
此刻,舷窗上投射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片被毁灭能量笼罩的、暗红色的地狱焦土。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开满了不知名紫色小花的广袤草原。
天空是那种洗涤过般的纯净蔚蓝,几朵似的白云慢悠悠地飘过。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雪山。微风拂过,紫色的花海如同波浪般起伏,仿佛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芬芳。
这是“世界树”核心数据库中,储存的一颗早已被战火毁灭的、名为“艾欧尼亚”的宜居星球的最后影像。
是顾念秋特意挑选的。
用她的话说,就是“吃饭的时候,心情也要美美的才行!”
而此刻,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令人食指大动的丰盛晚餐。
最中央的,是一大盘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的迷迭香小羊排。金黄色的外皮上,还撒着一层细碎的、由顾念秋亲手调配的香料,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迷迭香独特的芬芳,霸道地侵占了每一个人的嗅觉。
旁边,是一份色彩鲜艳的田园蔬菜沙拉,翠绿的生菜,鲜红的圣女果,紫色的洋葱圈,上面淋着一层酸甜可口的特调油醋汁,清爽解腻。
还有一锅冒着氤氲热气、散发着浓郁菌菇鲜香的奶油蘑菇汤,以及几只刚刚烤好的、松软喷香的蒜蓉面包。
“当当当当!我的‘吃饱了就不想打架’和平晚宴套餐,完成啦!”
顾念秋系着她那条标志性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粉色围裙,像一只献宝的小松鼠,将最后一锅蘑菇汤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
她的小脸上,因为厨房的热气,蒸腾出两团可爱的红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快夸我”的期待。
“辛苦了。”
林默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汤勺,为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那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顾知夏则是有些不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有些飘忽地看着窗外的紫色花海,仿佛在研究那些花到底有几个花瓣。
刚才在格纳库里的那点小心思,让她现在面对林默时,总感觉有些莫名的……心虚。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不喜欢今天的菜?”顾念秋歪着小脑袋,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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