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安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现在待的地方,是个城乡结合部的小旅馆,名字都没听说过。
墙壁薄得像纸,隔壁的呼噜声听得一清二楚,空气里还飘着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怪味儿。床单更是不用看都知道,硬邦邦的,能硌得他浑身疼。
昨晚上他几乎没合眼,一闭眼就是刘德彪那双要吃人的眼睛,还有那些不停追着他的人的身影。好不容易迷糊一会儿,梦里不是被警察按在地上,就是被云青山拿着锄头追着打,惊醒后一身冷汗,心脏“咚咚咚”跳得个不停。
肚子也发出了“咕咕”叫,昨天扒货车跑路,就啃了半个不知道啥时候剩下的干馒头。他摸摸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咬牙,还是决定出去找点吃的。总不能没被抓住,先饿死在这儿。
他把自己那件领口磨破了的夹克领子竖起来,帽子压得低低的,缩着脖子,像只过街老鼠一样溜出了旅馆。
外面天刚蒙蒙亮,路边有个早点摊子,支着个大油锅,炸油条的香味勾得他口水直流,肚子叫得更响了。
“老……老板,来根油条,一碗豆浆。”他声音沙哑,低着头不敢看人。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大妈,正麻利地捞着油条,瞥了他一眼,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儿,眉头就皱了起来:“五块。”
云怀安赶紧摸出钱递过去。大妈接过钱,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那眼神,让云怀安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浑身不自在。
他赶紧端着碗,想找个角落吃完了赶紧走。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坐着几个穿着工装、看样子是准备上早工的汉子,一边吸溜着豆浆,一边大声嚷嚷着刷手机。
“我靠!快看这个!雾栖岛!就网上特火那个有熊猫的海岛!”一个汉子把手机屏幕怼到同伴面前。
“咋了咋了?又出啥新品了?他家的草莓是真好吃,就是贵还抢不到!”
“不是!是悬赏!悬赏通告!看见没,抓这两个人,提供线索抓到其中一个,奖励十万!十万块啊!”那汉子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哪个龟孙这么值钱?我看看……刘德彪?不认识。这个……云怀安?嚯!这照片,长得就一副尖嘴猴腮的倒霉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噗——咳咳咳!”云怀安刚咬了一口油条,听到自己名字和样貌被这么点评,吓得直接呛住了,咳得撕心裂肺,油条渣子喷了一地。
“说是造谣污蔑人家雾栖岛,用了啥禁药,结果被人反手就把证据糊脸上了,现在全网都知道他们是骗子!人家雾栖岛岛主直接悬赏十万抓人!牛逼!”
“该!这种红眼病,见不得人好!活该!”
“十万啊……要是让咱碰上就好了……”
那些话像一把钉子,传进云怀安的耳朵里。顿时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脸上火辣辣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快?连这种小地方都知道了?
他再也顾不上那碗还没喝的豆浆和剩下的半根油条,像被鬼撵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也顾不上脚底板昨天被碎玻璃扎破的伤口还在疼,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
身后传来摊主大妈不满的喊声:“喂!你的豆浆!钱都给了!”
跑回那条昏暗肮脏的小巷,云怀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把里面的衣服都浸透了。
他惊恐地四处张望,感觉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像是在看他,每一个窗户后面都藏着窥探的眼睛。
他看到路边电线杆上,赫然贴着一张崭新的打印纸,上面印着的,正是他那张放大后更加清晰的照片,还有加粗的“悬赏十万元”大字,像烧红的烙铁,刺得他眼睛生疼。
完了……全完了……
云怀安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冲回那间小小的旅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还用椅子死死抵住。他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十万块……对于这种地方的人来说,足够让他们变成嗅到骨头的疯狗。他现在就是那只被悬赏的骨头,无处可逃。
他摸出那个屏幕碎裂、已经开不了机的破手机,徒劳地按着开机键。屏幕依旧一片漆黑。他现在连最后一根稻草也没有了。
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
雾栖岛这边,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加工棚上。
今天不折腾奶酪了,改玩新花样——手工芝士制作。
“来来来,都把手洗干净了!”周甜妹系着围裙,指挥着,“今天咱们做点能拉丝还多样性的宝贝!”
云河第一个凑上来,跃跃欲试:“大舅妈,这不就是芝士吗?跟奶酪有啥不一样?不都是奶做的吗?”
“差不多,但做法和口感不一样。”云栖月在一旁解释,手里已经利落地将一大桶经过巴氏杀菌的娟珊牛奶倒入加热桶。
“芝士更适合做菜,特别是今天我们要做的这种马苏里拉风格,拉丝效果一流。”周甜妹说道。
林强大舅嘿嘿一笑,搬来一罐凝乳酶:“关键就在这儿,有了它,牛奶就得变的‘听话’了。”
加热、加酶、搅拌……云栖月再再再一次化身“无情的搅拌工”,云河在旁边看着直咂舌:“小妹,你还得是你,瞧你这胳膊有劲的啦,以后你和你未来老公打架觉得打不过你,哈哈哈哈。”
“去你的!”林月娘笑着拍了儿子一下,“瞧你说的什么话!”
当凝乳形成,乳清分离,大家手忙脚乱地将那白嫩嫩的凝乳块捞出来,放入热水中反复揉捏、拉,这整个过程像玩橡皮泥一样。
“哎哟,这手感,绝了!”王婶也上手试了试,看着那团奶白色的东西在手里变得柔韧光滑,觉得新奇极了。
“看我的!”云河学着样,用力一拉,结果力道没掌握好,芝士条“啪”一下断了,溅了他一脸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周围几个小娃娃也蹲在旁边看热闹,小手蠢蠢欲动。云栖月揪了一小团温热的、没加调料的芝士递给他们:“尝尝,原味的。”
小娃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月月姐,是甜的!奶味好浓!”
经过一番“奋战”,几大团光滑、白皙的马苏里拉芝士球终于成型,被泡在冰凉的盐水中定型。
“搞定!”周甜妹擦了擦汗,看着成果,“等会儿就用它来做菜!”
午饭时间,加工棚旁边的露天餐桌上摆开了阵势。
主菜是——芝士瀑布焗鸡。
林强大舅用岛上新长大的一批的小公鸡,肉质紧实,用简单的盐和黑胡椒腌制后煎香。然后,他将刚刚做好的马苏里拉芝士切成细丝,厚厚地铺满整个烤盘里的鸡肉,送入临时搭建的土窑烤炉里。
没过多久,烤盘被端出来,那场面,绝了!
金黄色的芝士表面烤得微微焦黄,冒着细密的小泡,用勺子一舀,拉起一道连绵不断、黄灿灿的芝士瀑布,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鸡肉的焦香,霸道至极。
“我的天老奶哦!这拉丝比我命都长!”云河夸张地大叫一声,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
鸡肉嫩滑,裹着浓郁拉丝的芝士,入口是极致的满足感。芝士的咸香奶味和鸡肉的鲜美完美融合,吃得人根本停不下来。
“唔唔…好吃!太好吃了!”丫丫吃得腮帮子鼓鼓,嘴角沾着芝士,像长了黄白色的胡子。
连向来注重形象的阿璃,都忍不住凑到云栖月脚边,小鼻子一动一动,眼巴巴地看着她盘子里的鸡肉。
云栖月笑着撕了一小块没调料的鸡胸肉给它,小家伙在到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团团更是直接抱着它的专属大盆,里面是云栖月特意给它准备的、不加盐的芝士碎拌煮鸡胸肉丝,吃得哼哧哼哧,脑袋都快埋进盆里了。
另一道是——芝士烤黑虎虾。
个大肥美的黑虎虾开背去线,铺上芝士丝和蒜蓉,烤熟后芝士融化,渗入虾肉,每一口都是弹牙的虾肉和浓郁的奶香,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云青山就着一杯以前酿的葡萄酒,吃一口焗鸡,再来一只芝士虾,满足地叹道:“这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咱岛上的东西,怎么做都好吃!”
“那是,”云河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接话。
“就咱这食材,这手艺,甩外面那些餐厅八条街!谁还管那些阴沟里的臭虫怎么蹦跶?”
正说笑着,云栖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个有点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她随手划开接听:“喂,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传来一个略显尖利、带着点刻意热情的女声:
“月月啊?在忙吗?”
大姨妈?
云栖月握着手机,眼神微微一动。
平时都是在大家族群里闲聊,或者是林月娘的姐妹群里聊天,生意上的事也是三哥对接,平时大姨妈也不会给她打过电话?
今天,她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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