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朱雀大街的喧嚣里,“汇通票号”的黑漆木门格外扎眼。鎏金招牌在日头下泛着光,伙计们笑脸迎送往来客,算盘声清脆得能盖过街面的吆喝,任谁看都是家规矩本分的大钱庄。可林燮捏着下属递来的查报,指尖仍不自觉地用力——连续五日暗访,账册里的收支分毫不差,客户名册从绸缎商到当铺主,连挑夫走卒的小额汇兑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就是这份“完美”,像层裹着蜜糖的壳,让他心里发沉。
“越干净,越藏污纳垢。”林燮将查报拍在案上,对面的萧然立刻会意。两人商议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试探计划定了下来。当天午后,一名身着锦缎、腰佩玉牌的“商人”便出现在汇通票号的柜台前,正是锦衣卫总旗乔装改扮的南方丝绸商。
“掌柜的,劳烦兑五万两纹银去北漠边关,给我那做皮毛生意的伙计。”总旗将沉甸甸的银锭推上桌,语气透着几分不耐烦,“路程远,可得找个稳妥的法子。”大掌柜是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闻言脸上堆着笑,麻利地取来票号章程,指尖却在翻到“异地汇兑”那页时顿了顿。待问起收款人具体住址,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推荐:“客官要是信得过,不如走咱们票号的‘飞鹰渠’,专人护送,比寻常渠道快三成,还安全。”
“飞鹰渠?”总旗故作好奇,顺势追问。大掌柜压低声音,报出两个短句:“‘西风起时’兑‘北雁归巢’,到了边关找‘老驼夫’接头。”总旗一一记下,假意斟酌片刻应了下来,接过票据便快步离开,刚拐进巷口就撕下伪装,直奔北镇抚司。
“‘西风起时’‘北雁归巢’……”林燮反复念着这两句暗语,萧然突然凑过来,指着纸上的字迹:“大人看这句式,像不像当年咱们破获的边军密信?前半句是时辰,后半句是接头人,都是军中隐语的路数!”这话让林燮猛地坐直——若汇通票号连着军方,那荣亲王的手,岂止是伸到了商界?
正说着,跟踪关外豪客的锦衣卫也传回了消息。那人名叫兀良哈,自称皮货商,却从不踏足皮毛市场,反倒每日绕路去荣亲王名下的“静云别院”,有时还会进几名官员的府邸,出来时怀里总揣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连接荣亲王和北漠的线,怕是就系在他身上了。”林燮刚定下抓捕兀良哈的主意,萧然又带来个更惊人的消息:江湖黑市近期流出一批军用弩箭,样式竟和之前在西山矿洞缴获的改良弩机一模一样,卖家要价极高,还只肯卖给“北地来的朋友”。
走私军械、票号走账、暗线联络——三条线索一凑,荣亲王资敌牟利的链条瞬间清晰。林燮当即调兵,亲自带人包围兀良哈落脚的“悦来客栈”,可踹开房门时,屋里只剩一桌冷掉的饭菜,窗户还敞着,风卷着半张烧焦的信纸飘落在地。林燮捡起一看,纸上只剩几个模糊的字:“王爷……货齐……三日后……老地方……”
“跑了?”下属们面面相觑,林燮却盯着那半张纸,后背泛起寒意——抓捕计划只在北镇抚司核心几人中流传,兀良哈怎么会提前收到风声?他猛地攥紧拳头,目光扫过身边的锦衣卫:内鬼就在自己人里,这盘棋,比他想的还要凶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林燮却觉得,这夜色里藏着的眼睛,比北漠的寒风还要刺骨。接下来每一步,都得踩着刀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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