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这地底世界唯一的语言。
方清远手中的强光手电像一把刺破亘古黑暗的利剑,却只能照亮前方不足十米的范围。
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随时准备吞噬这微不足道的光明。
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泥土的腥气、腐殖质的霉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类似金属锈蚀后通电的臭氧气息。
他们正行走在一条螺旋向下的石阶上,这石阶并非人工砌筑,而是沿着巨树中空的内壁天然生成,仿佛是树木生长时,有意留下的一条通往地心的脉络。
石阶湿滑,每一步都必须踩得极为扎实,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坠入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方队,这岩层……不对劲。”李漱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地质锤轻轻敲击着脚下的石阶。
清脆的“叮”声之后,并非岩石应有的沉闷回响,而是一种带着金属颤音的余韵,悠长且诡异。
她用手电筒照着敲击处,那里竟泛起一层黯淡的银灰色光泽。
“这里的岩石,金属含量异常超标,而且……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已知矿物成分。”她取出一小块样本放入密封袋,眉头紧锁,“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岩层,更像是……某种高密度合金与岩石被强行熔炼在了一起。”
“不是熔炼,是‘浇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慧真忽然开口,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李漱玉的发现上,而是死死盯着石阶内壁上那些扭曲的符文。
这些符文刻痕极深,蜿蜒盘旋,遍布了整个视野所及的树壁。
它们看似杂乱无章,但在林慧真眼中,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
“你们看,”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潮湿的石壁上虚划着,“七个主符文为一组,彼此间的距离与排列,像不像夜空中的北斗七星?但它的斗口朝向是反的,斗柄指向也是逆的。这是‘北斗倒悬,地气逆行’的格局,在道门阵法里,这种布局只有一个名字——逆葬局。”
“逆葬局?”方清远回头看她,眼神锐利如鹰。
“对。”林慧真脸色苍白,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正常的风水局是为生者纳福,为死者安息。而逆葬局,恰恰相反,它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安’,而是为了‘镇’。它会强行扭转一方地脉的生气,化为至阴至煞的死气,形成一个能量旋涡,将某种东西死死地镇压在阵眼,或是……将某种能量源源不断地引导向某个地方。这棵树,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奇观,它是一个活着的封印,一个被人为‘种’在这里的巨大阵法装置!”
众人闻言,无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一直以为是在探索一株奇异的巨树,此刻才惊觉,自己早已步入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的王援朝突然举起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牛皮小鼓。
鼓面暗红,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指在鼓面上极有韵律地轻轻一震。
“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鼓声响起,并未传出多远,便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然而,几秒钟后,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尽头,竟隐隐约 ?????地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回响。
那回响细微、尖锐,不像是鼓声,反倒像……无数婴儿凑在一起,发出的细碎啼哭。
那哭声充满了怨毒与痛苦,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黑暗中挣扎、哀嚎。
王援朝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那只握着鼓槌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是……是‘魂困鼓’……”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错不了,这鼓声只有在经过被大量生魂炼化过的‘魂场’时,才会在特定频率下激发出这种‘婴啼’的回音。下面……下面有数不清的亡魂被困住了!”
“都别动!守住心神!”陈玄直一声低喝,身形如电,瞬间从背包里抽出九枚刻着朱砂符的铜钱,手指翻飞间,已按九宫方位将铜钱精准地弹射到众人周围的石阶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指前方虚空一划!
“离火九转,护我真形,敕!”
嗡的一声轻响,九枚铜钱上红光一闪,一道若有若无的淡红色光幕瞬间将五人笼罩其中。
那股刺骨的阴寒之气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众人顿时感觉身上一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与恐惧也随之消散不少。
“我们已经进入了‘地脉死穴’的核心区域。”陈玄直面色凝重地说道,“此地的阴煞之气已经凝为实质,再往下走,恐怕会触动布设在这里的古老禁制,到时候,就不是阴气侵体这么简单了。”
“等等!你们看那儿!”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张头突然指着石壁上的一处不起眼的裂隙,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那个记号……我见过!我年轻时跟山里的老猎人进来采药,在山里迷了路,曾经在一处废弃的矿洞口见过一模一样的记号!”
赵卫国立刻凑过去,用手电对准那处裂隙。
只见裂隙旁边,被人为刻上了一个由一个圆圈和三个指向圆心的箭头组成的奇怪符号,符号已经与岩壁同色,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是它!”赵卫国从怀中掏出一个防水文件袋,里面是一份泛黄的影印档案。
他迅速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赫然是各种日文图例的对照说明。
他指着其中一个与石壁上完全吻合的符号,沉声道:“错不了,这是伪满时期,关东军‘七三一部队’下属测绘队使用的‘甲种禁地’标识!档案记载,凡是标有这种符号的地方,都意味着其内部进行过极度危险的生化或特殊能量实验!”
伪满、七三一、逆葬局、魂困鼓……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此刻却如同一条淬毒的锁链,将所有人的心都紧紧缠绕起来。
这里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恐怖。
方清远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他迅速做出了决断:“情况有变。我们必须分头行动。赵卫国!”
“到!”
“你带王援朝和老张头,立刻原路返回到上面警戒。带上无线电,保持联络。我要确保我们的后路是干净的,防止有任何东西……或者任何人尾随。”
“是!”赵卫告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
“方队,你们……”王援朝有些不放心。
“执行命令。”方清远的声音不容置疑。
目送着三人谨慎地向上攀援,直到他们的手电光消失在螺旋石阶的拐角,方清远才转过身,看向剩下的三人:“我们继续。必须搞清楚日本人和这个‘逆葬局’到底有什么关联。”
四人组成的精锐小队继续下行。
没有了王援朝的鼓声探路,四周的死寂变得更加压抑。
李漱玉拿出了一个便携式地磁罗盘,但罗盘的指针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狂旋转,根本无法稳定下来。
“磁场完全紊乱了,”她低声说,“结合岩层的走向,我敢肯定,在这棵巨树的地底,绝对存在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竖井系统,甚至可能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建筑群。”
“方队,这里有东西!”林慧真在另一处布满苔藓的裂缝中有了新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了一枚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铜制徽章。
方清远接过来,用衣袖擦去表面的污泥。
徽章的正面,是一朵盛开的樱花浮雕,下方刻着一排模糊的日文小字——“昭和十七年·极东测绘队”。
这枚徽章,与赵卫国档案里的记录完美地对应上了。
方清远将徽章翻了过来,瞳孔骤然一缩。
在徽章背面的锈迹下,竟用小篆刻着四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汉字——玄阴至上。
他的心猛地一沉。
玄阴宗,是民国时期从正一道分裂出去的一个邪派道门分支,以炼魂、使鬼、布设阴毒阵法而臭名昭着,早在建国初期就被彻底剿灭,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在日伪时期,他们就已经背叛师门,与侵华的日本人勾结在了一起!
方清远不动声色地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收入怀中,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背面的字。
这个发现太过重大,他必须暂时保密。
不知又下行了多久,脚下的石阶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这里是巨树根系的王国。
无数条水桶粗细的树根,如同一条条虬结的巨蟒,盘踞、穿插、缠绕,形成了一片诡异的根之森林。
而在万千树根盘结缠绕的最中心,赫然锁着一个巨大的方形铁箱。
那铁箱约两米见方,通体漆黑,表面阴刻着与石壁上同源,但更加复杂百倍的符咒。
箱子没有锁眼,唯一的闭合处,插着一根已经从中断裂的、长约一尺的乌黑钉子。
钉子质地非金非铁,表面同样布满细密的血色纹路,一股令人作呕的邪气正从断口处丝丝缕溢出。
“蚀魂钉……”陈玄直失声低语,脸上血色尽褪,“封印……被破坏了。”
林慧真似乎被那铁箱上繁复的符咒所吸引,下意识地想要上前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动!”
方清远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他猛地伸手,一把将林慧真狠狠地拽了回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根断裂的蚀魂钉尖端,一滴粘稠如墨的黑血缓缓凝聚,然后无声地滴落。
“滋——”
黑血落在下方的石面上,竟像强酸一样,瞬间腐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深坑,一股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焦糊的恶臭。
众人还没从这惊魂一幕中回过神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啦……咔啦……”声,突兀地从那紧闭的铁箱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它尖锐的指甲,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地抓挠着铁箱的内壁。
它好像已经苏醒,正急不可耐地,试图从这个囚禁了它不知多少岁月的牢笼中爬出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铁箱,心脏狂跳。
而就在此刻,在他们身后更远处的黑暗深渊中,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亮了一下,光柱扫过他们所处的平台,随即又迅速熄灭,仿佛一只窥探的眼睛,眨了一下,便隐没于无尽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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