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上的人影消散得比晨雾还快,只在岩面留下一道湿痕,像被谁用冻僵的手指按出的蜷缩人形。
寒风掠过时发出细微的“嘶——”声,仿佛那痕迹仍在呼吸;方清远走近时,鼻腔里顿时灌入一股铁锈与腐苔混合的气息,指尖尚未触碰,已觉刺骨阴冷扑面而来。
方清远走到近前,七星龙渊剑的剑鞘刚触到那痕迹,青铜纹饰便骤然发凉,寒气如活物般顺着掌心爬升。
他闭目凝神,忽觉剑柄末端传来一阵微弱脉动——不是金属共振,而是某种沉睡意识的苏醒征兆,频率恰似昨夜石歌余韵,在颅骨深处轻轻回荡。
蚕丝剑穗无风自动,微微颤出一圈圈涟漪般的弧线。
地忆。洛桑仁波切的诵经声突然压过来,《苯教亡魂安息咒》的梵音裹着冰碴般的凉意渗入耳道,每一个音节都像凿子敲打岩石。
他的人骨念珠在掌心攥得发紧,每颗骨珠沁出薄汗,滑腻中带着温热,如同握着一串刚从尸骸上取下的遗物。
“大地记得那些被献祭者的痛苦。”他低语时喉间震动,像是另有一道声音自胸腔深处附和,“这不是幻象,是封存在岩层里的记忆碎片——它们正试图醒来。”
伊万蹲在湿痕旁,金属温度计插入冰层又拔出,表面凝结的霜花簌簌掉落。温度异常。他用俄语嘀咕半句,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随即换回汉语,这里的融速比周围快三倍。说着摘下防雪镜,鼻梁上两道红印迅速泛白,冷空气刺激得眼角微酸。
他抽了抽鼻子,嗅觉捕捉到硫化氢的臭鸡蛋味,更深一层,则是某种有机挥发物的甜腥气息,像腐烂的蜜糖,又似陈年血渍蒸发的味道——这气味与石柱渗出液完全吻合。
林慧真的指尖在腰间长鞭上轻轻一绕,蚕丝囊内的细蚕丝“唰”地绷直,发出极细的“嗡”鸣,如同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
她沾了青城派特制药汁的蚕丝顺着冰槽缓缓垂下,铜铃系在线端,起初还“叮叮”轻响,清脆如山涧滴水。
下行二十米时,铃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吞没。断了?她手腕微抖收线,触感却不对劲——蚕丝末端焦黑卷曲,断裂处炸开如星芒,灼烫感透过手套直抵指尖,仿佛曾遭雷击。
赵明远凑过来,矿灯光束照向断口,黄铜灯罩反射出晃动的光影,映在他颤抖的瞳孔里。不是高温。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分子结构被高频振动撕裂的,和……和石歌的频率有关?话音未落,耳边似乎又响起那缕幽微嗡鸣,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低语,钻进耳膜深处。
伊万没接话,转身从背包里摸出个铁皮盒。
盒子边缘焊着歪歪扭扭的铜线,漆皮剥落处露出氧化的焊点。
他掀开盒盖的动作极快,众人只瞥见里面的指针疯狂震颤,数字跳动定格在17.3赫兹——接近人类脑波θ波段的临界值。
那一瞬,伊万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闪过克格勃档案中的代号:“低语者计划”,正是用此频率诱导受试者进入催眠状态、剥离意志防线。
他猛地合上盖子,“咔嗒”一声切断所有窥探可能,声音干涩如枯枝折断:设备老化,测不准。
夜幕降临后,营地的嗡鸣再度响起,比前夜更幽微,却像根细针直往颅骨里钻。
篝火渐熄,寒气渗进帐篷,赵明远蜷缩在睡袋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闭眼试图屏蔽那声音,可它却越来越清晰,渐渐化为祖父临终前的咳嗽声:“别去脐眼……那里没有答案,只有继承。”梦境随之降临——他站在环形石坛中央,七十二根黑柱如墓碑耸立,每根柱底嵌着残符,符文随地面脉动微微发光。
有个冰凉的东西正往他胸口刻字,每一次划动都带来真实的剧痛,喉咙却发不出声。
直到最后一符完成,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石坛上蠕动,像条没骨头的蛇,缓缓爬向深渊。
他猛地惊醒,额角冷汗混着血丝洇湿睡袋布料,掌心火辣作痛。
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照亮右手掌心淡红色的纹路——那并非瞬间浮现,而是随着呼吸起伏,一点一点拼凑成昨日所见的残符轮廓,皮肤下似有微光流动,如同活体烙印。
手受伤了?伊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明远僵住,转身看见他端着搪瓷缸,热气腾起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伊万目光扫过他的手掌,瞳孔微微一缩——他在苏联克格勃的特训课上见过这种痕迹,是活载体仪式的征兆。
美方特工不是来探情报的,是来当容器的。
没事。赵明远扯过外衣盖住手,声音发哑,睡岔了气。
伊万没再追问,把热水递过去时,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手腕的脉搏——跳得太快,快得像要从血管里蹦出来,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皮下肌肉的轻微抽搐。
清晨破晓,众人围坐在熄灭的火堆旁。
没人提起昨晚的事,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警惕。
林慧真检查装备时多看了赵明远两眼,而伊万则反复调试那台铁皮盒子,直到方清远拍了拍肩:“出发吧。”
赵明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系紧背包带。
队伍顺着绿汁痕迹往冰谷深处走。
林慧真走在最前,长鞭扫开挡路的冰棱,鞭梢划过冰面发出“嚓嚓”脆响,碎冰溅落如玻璃珠滚地;方清远殿后,七星龙渊剑半出鞘,剑刃映着天光泛出青蓝寒芒,随时准备应对变故;洛桑仁波切捻着念珠,每走三步便低声念一句《不动明王咒》,咒语音调低沉,与脚下积雪咯吱作响的节奏交错;伊万和赵明远落在中间,前者抱着改装示波仪,后者总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祖父的日记残页,纸张边缘已被体温浸软。
行至塌陷的冰桥时,下方突然传来“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石头的回音响彻冰缝。
伊万用登山镐勾住冰桥边缘,探身往下看——半具德军遗骸吊在冰缝里,肩章上的纳粹鹰徽已经氧化发绿,散发出淡淡的铜腥味;腰间挂着“沙姆巴拉考察队”的编号铭牌,字迹模糊却仍可辨认。
更诡异的是,那遗骸右手紧握着一块青铜齿轮,齿距与石碟雏形的边缘严丝合缝,表面覆盖着一层黏稠的绿色分泌物,散发着类似藻类腐败的气息。
林慧真甩动长鞭,末端飞刀“噌”地弹出,精准挑下齿轮。
可就在齿轮离手的刹那,众人眼前一花——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转了过来,嘴角抽搐般向上牵动,像是笑,又像是肌肉痉挛引发的视觉错乱。
退后!方清远大喝一声,挥剑划出太极虚影。
剑气激荡处,空气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道无形屏障“砰”地撑开,激起细雪纷飞,触脸如针扎。
众人连退三步,冰桥下方的岩层里突然传来低语:......归位......九阙......转盘......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带着空洞的回响,夹杂着砂砾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整座山脉都在低语。
洛桑仁波切的佛魔金刚杵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生疼。
他掀开随身的伏藏匣,油布下露出巴掌大的黑曜石片,指尖拂过其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线——那是古苯教匠人嵌入的夜光砂。
当晨曦斜照其上,整块石头忽然泛起幽蓝微光,蚀刻的星图缓缓浮现,与岩壁裂痕构成的虚线完美契合,交汇点指向冰川尽头的脐眼山,传说中地气汇聚的大地之脐。
看那边。伊万突然举起望远镜,镜片蒙着层白雾,呵气擦拭后才看清雪坡上几道黑影一闪而过,裹着黑氆氇,手持铜号,行动无声如影。
他的声音沉得像冰缝里的水:黑喇叭卫队。
多吉活佛的人,额头绘着赤卍。
赵明远突然踉跄跪地,掌心的残符灼痛如焚,皮肤下似有虫蚁爬行。
他耳边响起祖父的声音,带着临终前的嘶哑:别去脐眼......那里没有答案,只有继承。
赵技术员?林慧真伸手欲扶,被他一把推开。
他抬头时,眼里布满血丝:不能去脐眼山,我祖父说......
但地图指向那里。伊万的声音像块冷铁,我们没有选择。
方清远蹲下来,按住赵明远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透过棉袄传来,剧烈而持续,像揣了只受了惊的鸟,翅膀不断撞击肋骨。你祖父还说了什么?他轻声问。
赵明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红痕,突然想起日记最后一页的话:若闻石歌,勿答其声......最后一个听见石歌的人,变成了石头。
队伍继续前行时,冰谷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向南的风卷着雪粒往北吹,带着一种被牵引的吸力,雪粒打在脸上不再刺痛,反而有种黏腻感,像是穿过一层无形薄膜。
方清远抬头望了望,冰脊在云层下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白蛇,鳞片在阴光中微微反光。
绕过那道冰脊,应该能到一处天然岩厅——他记得昨夜看地图时,那里标着千冰锥的符号。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踩碎的一小块浮冰下,压着一枚锈蚀的铜钮,上面刻着半个模糊的卍字符。
更远的雪坡阴影中,黑氆氇下的铜号轻轻抬起,号口对着天空,吹出一声低沉的、像牛哞又像叹息的音调。
那音调混在风声里,往脐眼山的方向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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