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真的火柴在指尖爆亮的瞬间,幽绿的火光里,方清远看见她睫毛上的霜花正簌簌往下掉——细碎如雪,坠入黑暗前还闪了一下微光。
备用火把“噗”地燃起来,暖黄的火舌舔开浓雾般的黑暗,却照得众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如鬼,手臂拉长成爪,头颅胀大如瘤。
“石门。”方清远的声音比火把芯子抖得还轻。
他没回头,但能听见身后传来林慧真用银针对着门缝轻敲的脆响——那是她检查机关时的习惯动作,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突然顿住。
金属与石隙相触的余音还在甬道里游荡,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重力闭锁。”林慧真的指节抵着石门,火把映得她侧脸泛着冷光,如同覆了一层青铜面具,“刚才咱们七个人的重量压进来,触发了门后的石楔。”她抽出银针在门底缝隙里挑了挑,带出几星石屑,落进掌心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千年沉积的干燥与粗粝。
“现在往外推的话……”话音未落,她突然发力,石门纹丝不动,反震得她虎口发红,掌中那点石屑竟被汗水黏成灰泥。
“只能往前。”林慧真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撮淡蓝粉末,蹲下身往地面撒出箭头标记。
那不是普通的磷粉,而是玄真教秘制的“醒魂砂”,沾肤即灼,如蚁噬神经。
方清远注意到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这不是痛觉反射,是习惯性忍耐。
她故意将砂粒揉进指纹沟壑,皮肤泛起细小红痕,仿佛唯有疼痛才能锚定神志。
“走。”方清远握紧剑柄,剑鞘里的震颤顺着掌心往上窜,像有条活物在挠骨头,又似血脉深处响起低鸣。
他走在最前,每走十步就用剑尖在岩壁划道浅痕——这是玄真教的“步罡记数”,防止在封闭空间里失了方位。
剑锋过处,岩石崩出细小火花,空气中浮起一丝铁腥味。
洛桑仁波切跟在他右后方,人骨念珠在掌心攥得发响,低诵的《金刚萨埵心咒》混着脚步声,竟让两侧人骨灯的绿焰晃了晃,像被咒语抽走了半分邪性。
每一次诵经,舌尖都尝到一股淡淡的铜锈味——那是精神紧绷至极时,血液渗入口腔的征兆。
甬道越走越宽,方清远的剑尖突然戳到块凸起的岩石。
他蹲下身,火把凑近——三道石门并列在前方,门楣上的刻痕被千年石锈糊住大半,却仍能辨出“生”“死”“转”三个古藏文。
锈迹斑驳,触手如砂纸磨皮,还带着地下阴湿特有的霉腐气息。
“这不是路。”洛桑的声音像敲在冰上的铜磬,清冽而刺骨。
他伸手抚过“生”字门楣,指尖沾了层黑灰,轻轻一搓,便闻见一股焦肉似的恶臭。
“苯教的轮回困阵,最善惑人心智。生门里埋着绞杀坑,贪生的人踩上去,地刺能穿透膝盖;死门看着是绝路,反而藏着生路;转门……”他收回手,人骨念珠在腕间转了个圈,“转门里是幻境,进去的人会看见最想留住的东西,最后就死在那幻境里。”
伊万用地质锤敲了敲“转”门下方的岩壁,火星子溅起来,照亮一道细若游丝的金属反光。
“铜丝。”他蹲下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住那截断裂的导线,塑料外皮早已脆化剥落,露出内里暗铜色的芯线,“德国人改过这里。”导线末端沾着暗褐色的锈,凑近能闻见焦糊味,像是电路短路时烧毁的痕迹,“他们可能想装监控,或者……”他没说完,抬头时镜片闪过一道光,喉结微动,眼中掠过一丝不属于地质学家的情绪——那是认出某种熟悉符号时的震惊。
赵明远的笔记本突然“唰”地翻开。
他推了推蒙着白雾的眼镜,手电筒光束在三门上扫过:“王队长说过,德国人在这里失踪前最后发的电报里提到‘九环锁’。”他的笔尖在“死”字上点了点,留下一个墨点,“也许他们试过生门和转门,都折了。”
方清远的剑又震了。
这次震颤里带着股锐痛,像剑在催促他选死门。
他心头一凛:这不像自然感应——玄真古籍记载,上古邪阵常以血祭激活地脉涡流,专乱人心神与方位感。
而七星龙渊,本就是饮过地灵之血的遗兵,能感知生死门阈。
“走死门?”赵明远声音发紧,“王队说过,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德国人就是从死门爬回来的,但他疯了。”
洛桑闭目片刻:“死中藏生,正是轮回之道。”
方清远看着颤抖的剑锋:“它要我们走这条路。”
林慧真点头:“我信他。”
“侧着身走。”方清远当先挤进去,后背蹭过棱石时,粗布军装被划开道口子,皮肤擦破,火辣辣地疼,血腥味混入鼻腔。
石槽越走越窄,他听见身后洛桑的袈裟被棱石勾住的刺啦声,听见伊万的地质锤磕在岩壁上的闷响,听见赵明远急促的呼吸——这小子平时装得稳当,现在喘气声像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等众人跌跌撞撞滚出窄道时,冷风迎面扑来,夹杂着铁锈与腐土的气息。
视野骤然开阔,仿佛从蛇腹坠入深渊神殿。
眼前豁然开朗,九根石柱立在厅中,围成和祭坛一模一样的同心圆,地面的血色曼陀罗图案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能闻见腐血的腥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在舌根泛起铁锈般的苦味。
“罗盘。”林慧真摸出腰间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打转,嗡鸣声细如蜂翅。
“磁场乱了。”她抬头看向方清远,眉头紧锁,“可咱们明明走了直线……”
方清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石槽里,每走七步就能听见一次回声,可正常石槽的回声间隔该是五步——原来从那时起,阵法就开始扭曲感官了。
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掌心,温热黏稠,闭目默运玄真教“观斗术”。
再睁眼时,九根石柱的影子突然重叠,像水面倒映的月亮被石子砸碎,光影错位间,显出一条隐秘路径。
“东南角。”他指向阴影最浓的那面墙,“真正的出口在那。”话音未落,林慧真的飞刀已“噌”地射过去——刀尖没入石壁半寸,石屑纷飞间,露出个仅容孩童通过的洞口。
穿过洞口是条长廊,壁画从头顶一直铺到脚边。
林慧真举着火把往上照:最上层画着远古祭司站在青铜柱上,手举骨刀,天空劈下紫色的雷,火光映出颜料中掺杂的矿物粉末,泛着诡异的紫金光泽;中间层是地缝裂开,涌出黑色的雾,男女老少跪在地上哭,壁画表面粗糙,指尖轻抚能感受到凹凸的纹理,仿佛那些哀嚎仍在石中回荡;最下层……方清远的剑突然剧烈震颤,他看见壁画最下角,有个和自己腰间七星龙渊一模一样的青铜剑,正插在一具干尸的胸口——那云纹竟与自己幼年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难道这剑……认得此地?
“这是‘轴心纪’末日预言。”洛桑的手按在壁画上,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大地,“苯教说地球是活的,每过千年就会发怒。要拿万人的血喂地灵,不然天地倒转,活人变鬼。”他的指尖划过壁画里的青铜柱,“看见这些柱子了吗?它们是引雷针,把地灵的怒火引到地底……”
“滴答。”
声音像水滴在空瓮里,清冷得令人脊背发麻。
方清远的剑“嗡”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出梁上垂着的黑影——是具干尸,穿着德军制服,肩章上的鹰徽还能辨出轮廓,胸前挂着本皮质日记本,封皮上的万字符号被血渍糊住了大半。
伊万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两步跨到干尸下,抬手要摘日记本,却被方清远用剑鞘拦住:“小心机关。”林慧真的银针已经探进干尸周围的岩壁,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伊万这才摘下日记本,翻开的瞬间,方清远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那是强压情绪的征兆。
但那不是悲伤,而是震惊于技术之残酷。
“1943年,沙姆巴拉支队。”伊万的声音发哑,“他们说……这里的机关比预想的更狠。”他目光停在某一页,纸边有焦痕,像是被急着撕掉又没撕干净,残留的一角隐约可见“祖父”二字。
赵明远假装踉跄,手电筒光束扫过井壁。
方清远余光瞥见他指甲在石壁上快速刮了两下,动作像在记什么编号——若是忠臣,这动作便显得多余;若是卧底,则太过刻意。
但此刻无人追问。
而伊万转身时,袖口闪过道银光——他往石碑背面贴了个东西,很小,像颗纽扣,边缘还带着微弱的电磁嗡鸣。
“下面。”方清远望着前方的巨大竖井,井底的风卷上来,吹得火把忽明忽暗,火焰由橙黄转为幽蓝,随即“噗”地熄灭——不是风吹,而是空气中的氧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肺部一阵窒息般的压迫。
黑暗里,方清远听见洛桑的念珠串崩断的脆响,听见伊万的地质锤掉在地上,听见赵明远的笔记本啪嗒合上。
最清晰的是井底传来的脚步声——整齐,缓慢,像有人正踩着台阶往上走,一步,两步,三步……
幽绿的人骨灯重新亮起来时,众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晃成一片。
方清远望着深不见底的竖井,剑鸣盖过了脚步声,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壁画里看见的那柄青铜剑——和自己的七星龙渊,连剑柄的云纹都分毫不差。
脚步声越来越近,节奏整齐如操练,却始终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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