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8月,川藏公路K327段的爆破声震得雪山松枝簌簌落雪。
方清远的牛皮鞋碾过碎石时,听见工程队队长的声音在发抖:“今早三点第二组爆破,炸塌了半面山。您看那洞——”他抬手,军大衣袖口结着冰碴,指向山壁间那个黑洞。
洞口直径足有十余米,像被什么巨兽从山体里剜出来的眼睛。
冷风裹着腥气从洞底翻涌而出,刮得方清远的旧式军大衣猎猎作响,道袍衬里的青灰布料在风里翻卷。
他解开大衣前襟,露出腰间悬着的七星龙渊剑——剑鞘乌木镶铜,剑格刻着北斗七星纹,是玄真教俗家弟子的信物。
“李铁柱班的人就是在这儿没的。”工程队副队长蹲下来,用铁锹拨了拨地面。
方清远顺着看过去,冻土上有道深沟,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过,沟边卡着半顶破军帽,帽徽还在,帽檐却被撕开道口子,布纤维呈放射状外翻,“他们三个守夜,听见洞里有动静,打着手电往里走。半小时后联络中断,再找着这帽子时,人没了。”
方清远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裂口。
布纤维硬邦邦的,像被高温灼过又冻住,“不是刀撕的。”他低声说,“像是……被某种力量撑破的。”
“方组长。”
身后响起低沉的藏语,方清远回头。
向导格桑多吉裹着老羊皮袄,脸上的高原红比雪更显眼。
这男人从接到调令起就没多说过话,此刻却攥着转经筒,指节发白,“这是‘雪喉洞’。”他的声音像冰碴子磕着铜碗,“我阿爸的阿爸说过,百年前有牧民听见洞里哭,出来就疯了,见人就咬,最后被捆在经幡杆上,等雪化了只剩具白骨。”
方清远没接话,伸手摸向洞壁断面。
岩壁摸起来冰寒刺骨,却没结霜,表面布满不规则的蜂窝状孔洞,像是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过。
石屑里嵌着块拇指大的黑石,他用匕首挑出来——石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蛇缠着人骨,又像血管在皮下暴起。
“组长!”通讯兵小孙从卡车后跑过来,怀里抱着台摇把子电台,“军区传来李铁柱班的最后录音。”
耳机里的电流声刺得方清远耳膜发疼,接着是李铁柱粗哑的嗓音:“……洞底有光,不是手电。王二,你听见没?有人在唱歌……”电流声突然炸响,接着是王二的尖叫:“班长!那声音在脑子里!不是人——”
“停止播放。”方清远摘下耳机,额角跳了跳。
工程队队长搓着手:“我们派了搜救队进去,走了五十米就跑出来,说耳朵里全是念经声,眼前直冒血影。您看这——”他指向洞边插着的红旗,旗面正诡异地逆时针旋转,“风是从洞外往洞里吹的,可旗子在往里卷。”
方清远摸向剑柄,剑鞘贴着腰腹,凉得透骨。
他解下军大衣递给小孙:“备三盏电石灯,三根登山绳。我带两个人进去。”
“方组长!”陈参谋从吉普车上下来,军帽压得低低的,“军区强调过,高原环境复杂,莫要轻举妄动——”
“陈参谋。”方清远打断他,“秘字一号小组的任务是处理非常规事件。”他转身对战士王五和老张点头,“检查装备,五分钟后出发。”
洞外的阳光在身后缩成豆粒大的光斑时,方清远的电石灯突然暗了半分。
温度在往下掉,他哈出的气凝成白雾,却没在岩壁上结霜——这不符合物理规律。
老张的声音发颤:“组长,我手电的光……怎么缩成一团了?”
方清远抬头,三盏电石灯的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只照得到脚边半米的地面。
他摸了摸岩壁,更冰了,冰得指尖发麻。
“保持队形,绳子拴紧。”他说,声音在洞壁间撞出回声,“注意脚下。”
走了八十米时,老张突然拽住他的衣角:“组长!前面有光!”
电石灯的光晕里,前方出现一片开阔洞厅。
地面散落着碎骨,有牛的,有羊的,还有几段人的胫骨,骨头上刻着暗红的咒文。
中央立着座残破石坛,坛面有暗红污迹,像干了的血,却泛着诡异的紫。
“那是……”王五的手电晃向石坛侧面,突然僵住,“班长!石坛上有手!”
方清远顺着看过去,石坛基座嵌着五具干尸,双手掌心向上托着石坛,指甲全裂成了碎片,指缝里塞着发黑的经幡碎片。
“嗡——”
洞顶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无数人同时念诵经文。
方清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去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
王五的手电“当啷”掉在地上,他捂住耳朵,眼球布满血丝:“我妈在喊我!不,是我闺女!她们在哭!”
“冷静!”方清远抓住王五的肩膀,可那战士突然爆发出怪力,一把甩开他,“那是我媳妇!她在洞底!我得去救她!”他捡起枪,对着黑暗连开三枪,子弹撞在岩壁上迸出火星,“媳妇!我来了!”话音未落,他就一头扎进了黑暗里,脚步声渐远,只剩回声。
“王五!”老张想去追,被方清远拽住,“别松绳子!”
洞顶的轰鸣突然变调,成了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方清远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后颈飞过,凉得像蛇信子。
他握紧剑柄,剑鞘里的剑身突然震了震,隔着木头都能摸到那股寒意。
“退!”他吼了一声,拽着老张往回跑。
可刚跑两步,后背突然撞上一堵“墙”——那不是实体,是股巨力,像被人用门板猛推了一把。
他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岩壁上,电石灯摔在地上,光晕里,整面岩壁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那些光组成了文字,似梵非梵,每个字符都在蠕动,像活物。
方清远听见它们在“说话”,声音混着风声,像是万人齐诵,又像是千万只虫子在啃食骨头。
他想抬手摸剑,眼前却越来越黑,最后一秒,他看见老张被什么东西拽进了黑暗,绳子在半空绷得笔直。
意识并未彻底熄灭。
黑暗中,他仿佛漂浮在一条冰冷的河上,耳边是断续的诵经声,夹杂着婴儿啼哭与金属摩擦的锐响。
有个声音在他颅骨内低语:“开……开……开……”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四肢如陷泥沼,唯有左手指尖微微抽搐,触到一块坚硬之物——是那枚黑石残片,仍攥在掌心。
它在发热,像一块埋在灰烬里的炭。
忽然,一道强光刺入眼皮,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担架轮子碾过砂石的咯吱声。
“血压不行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吼道,“快!肾上腺素0.5毫克!”
“耳朵在渗血,脑震荡可能性高!”
“他手里死攥着个石头,掰不开!”
方清远的睫毛颤了颤,视野里闪过模糊的白布、晃动的煤油灯、戴口罩的脸。
有人剪开他的军装,冰凉的听诊器贴上胸膛。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嗬……嗬……”的喘息。
“醒了!瞳孔有反应!”
“先输液,防感染。这高原,伤口一天就能烂穿。”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退潮,意识如退潮后的礁石,一块块浮现。
他最后记得的,是有人把黑石残片放进铁盒,盖上时,那纹路似乎动了一下。
再睁眼时,方清远躺在野战医院的行军床上。
帐篷顶漏下一缕昏黄的光线,在帆布上投出晃动的水痕——外面下雨了。
远处传来柴油发电机的嗡鸣,床头挂着输液瓶,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双手裹着纱布,耳朵里塞着药棉,渗出血丝。
门口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皮鞋踏过湿泥的“啪嗒”声。
帘子掀开,军区张科长走进来,肩头还带着雨星。
他站在床前,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发光文字?无形推力?方组长,你在高原待久了吧?”
“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方清远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洞壁的蜂窝状结构不是自然形成的,黑石上的符号需要密宗专家鉴定——”
“够了。”
搪瓷缸碰撞的轻响从门口传来。
陈参谋端着热水走进来,军大衣搭在臂弯,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地板上。
他把缸子放在床头箱,温水微晃:“张科长,方组长刚醒,情绪不稳定。我建议封锁洞口,等地质队来做常规勘探。”他冲方清远笑了笑,“老方,你也该歇两天,别总想着那些神神鬼鬼的。”
深夜,方清远裹着军大衣坐在帐篷里。
七星龙渊剑搁在腿上,他正用软布擦拭剑鞘。
突然,剑身传来轻震,“嗡——嗡——嗡——”三声,像有人在鞘外拨动琴弦。
他的手顿住,指尖压在剑格上,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剑没出鞘,却在鸣响。
他盯着帐篷外的雪山,月光把雪照得发白,像洞底那些碎骨。
陈参谋的话在耳边回响:“别陷迷信。”可剑不会说谎——玄真教的剑,只有遇到“镇压之物”才会鸣。
洞底的光,岩壁的字,推他的力……
他缓缓摸出兜里的黑石残片——那是在换药时,趁护士不备悄悄藏下的。
在月光下,那扭曲的纹路泛着幽光,像活过来的蛇。
他忽然想起昏迷前的一瞬:那铁盒盖合上前,残片在灯光下也微微一颤,只是当时无人察觉。
他把残片按在剑鞘上,剑身突然剧烈震颤,几乎要挣出鞘口。
他闭上眼,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混着婴儿啼哭。
这洞,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洞,是“镇压之口”。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方清远迅速把剑收进鞘里。
陈参谋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声音隔着帆布传来:“老方?睡了吗?明天我陪你去军区,把调查报告再改改。”
方清远没应声,盯着手里的黑石残片,在月光下,那蛇形纹路正缓缓游动,像在写一个“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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