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青砖砸在方清远脚边时，他耳中还响着林慧真念咒的尾音。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带着一丝撕裂空气的寒意。
那只青灰色的手已经贴上她后心，指甲尖刺破粗布军装的瞬间，方清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林慧真脖颈处浮起淡青色的守灵纹，像蛇信般窜向那只手，皮肤下泛出微光，如同活物般游动。
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血腥与腐土混杂的气息，令人作呕。
慧真！他吼声撞在石壁上，七星龙渊剑在掌心震出嗡鸣，金属的震颤顺着虎口传入骨髓，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剑鞘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剑身还沾着玄金长老残魂的黑雾，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烫。
他握剑的手掌已被灼得发红，隐隐有皮肉焦糊的味道。
方清远往前扑的动作带翻了半尊残破的石俑，石屑溅在脸上生疼，碎渣扎进眼角，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盯着那只手，浑身绷紧，是通判！
林慧真的灵眼在剧痛中自动张开。
她的视线穿过浓雾般的阴气，看清那只手的骨节间缠着锁魂链，每根指甲里都嵌着未干的血渍——是江无涯用三根手指祭出来的活祭。
指尖传来玉髓碎片割破掌心的锐痛，鲜血顺着青铜盘裂缝渗进去，冥账中枢最后的黑气正顺着她的血管往指尖涌。
她咬着牙反手掐了个守灵诀，守灵纹突然暴起，在背后织成一面金网，将那只手挡开三寸。
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阵如铜铃般的嗡鸣，金光映照下，密室四壁上的符文竟也微微亮起。
退开！方清远的声音混着五雷咒的嗡鸣炸响。
他的血直往上涌，龙渊剑发出巨大的震动和啸叫，震得密室顶部的尘灰簌簌落下。
他静盯着慢慢涌出黑雾的幽界通判，步罡踏斗，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龙渊之上，龙渊剑寒光暴涨。
左掌按在地面引动地火，右剑划出的弧光里跃动着紫雷，电光劈裂空气，噼啪作响。
龙渊剑尖的雷弧“嗤”地劈在通判手腕上，青灰色的皮肤瞬间焦黑，露出下面蠕动的黑鳞。
它的嘶吼像是两块锈铁摩擦，刺耳难听：“敢伤冥差……你们的魂，要在阿鼻地狱……”
幽界通判的头颅从黑气里探出来时，林慧真的灵眼几乎要裂开。
那是张半人半兽的脸，左眼是判官的丹凤目，右眼却长着蛇类的竖瞳，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带倒刺的尖牙。
它呼出的气息带着尸臭味，吹在她脸上冰冷刺骨。
“幽冥通判！他本尊出现了”林慧真瞪大眼睛，猛退了几步。
阴风掠过，青铜剑尖正抵在七星龙渊剑的七寸处。
方清远道袍下渗出冷汗，虎口迸裂的血珠顺着剑纹滴落，在地面烫出焦黑痕迹——幽界通判的铁链竟带着九幽腐气，将他先天道体逼得节节败退。
道门气数尽了。通判黑袍翻涌如活物，缠满符咒的铁链骤然绷直。
方清远瞳孔骤缩，七星龙渊剑仓皇架住锁链，却听得脆响。
剑身七颗星纹接连熄灭三颗，他踉跄撞碎身后残墙，碎石间腾起黑雾凝成无数鬼爪。
九阳符在丹田疯狂震颤。
方清远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色符咒凌空炸开十二道金光，却被通判青铜剑划出的血色弧光尽数吞噬。九阳伏魔阵？通判冷笑声裹着铁链破空声，当年玄真教有个老道用这招时，本判还多退了三步——
铁链突如毒蛇噬颈，方清远后仰避开要害，左肩道袍却裂开。
九幽寒气侵入经脉的刹那，先天道体深处蛰伏的紫金纹路骤然苏醒，与丹田处九阳符轰然相撞。
他听见体内传来琉璃破碎之声，七星龙渊剑未灭的四颗星纹突然迸发刺目白光。
通判青铜剑化作百丈巨蟒压顶而下时，方清远却看见了风。
不是山间穿林的清风，而是先天道体与九阳符交融后具象的灵流，每一缕都裹挟着地脉龙气。
七星龙渊剑脱手悬于半空，七颗星纹竟自行脱离剑身，化作北斗阵列悬在他周身。
乾坤借法！方清远并指抹过剑锋，北斗星阵倒卷融入体内。
通判铁链上的符咒突然无火自燃，青铜剑幻化的巨蟒发出凄厉嘶鸣——方清远眼中流转的不再是黑白分明的人瞳，而是倒悬的星河。
铁链寸寸崩裂的脆响中，方清远踏着星辉拾级而上。
七星龙渊剑重归掌中时，剑身已镀满流动的紫金色泽，剑尖轻挑便带起龙吟般的震颤。
通判暴退间挥出的幽冥鬼瘴，遇着剑光竟如春雪消融，露出黑袍下扭曲的魂体真容。
剑若长虹贯穿通判眉心时，通判恐怖的脸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不停的变换着前世的形象，最后手上的青铜剑和铁链坠地，随他化作青烟消散。
九幽腐气散尽后的月光格外澄明，照见方清远道袍上逐渐隐去的北斗纹路——先天道体与九阳符，终究在生死关头炼成了炼炁化神的紫微道胎。
七星龙渊剑归鞘时发出满足的清鸣。
东方既白时，一缕紫气自他天灵蒸腾而起，没入云海不见。
林慧真盯着重伤的江无涯正摇摇晃晃站起来，怀里的符纸燃得只剩灰烬，他嘴角淌着黑血，双手结的是自毁诀。
自爆！方清远的反应比声音更快。
轰——，两人冲出密室的瞬间，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林慧真踉跄着扶住一棵树，回头望去，原本隐蔽的地库入口已经塌陷成一个深坑，坑里还冒着黑气，隐约能听见冤魂的哭嚎逐渐远去。
风中夹杂着焦土与血腥的气息，还有残留的雷火味道。
方清远靠在树上喘气， 他摸出怀里的账簿残片，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符号——那是歪歪扭扭的日文假名，混着几个他在东北缚龙链上见过的古老符文。
这不是普通的阴术。林慧真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她捏着千鬼图的碎片，指尖还沾着玉髓的血，它和《幽冥录》有共鸣……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千鬼图源自日本的鬼神祭祀，难道和咱们的冥府有关联？……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方清远把残片收进怀里，抬头看天。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声音里带着潮湿的腥气。
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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