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在云雾镇的青瓦上。李记中药铺的柜台后,李医生正用戥子称着当归,铜秤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药碾子 “咯吱咯吱” 地转,把苍术碾成细碎的粉末,混着空气中的艾草香,在屋里弥漫开一股陈旧的味道。
门帘突然被风掀起,带着一股雪粒子打在地上,“啪嗒” 一声。李医生抬头,看见一个穿藏青色棉袍的老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像只巨大的蝉,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深不见底。
“打烊了。” 李医生把戥子放回抽屉,手指碰到里面的半块玉佩 —— 那是林悦给他的护身符,能驱避共生体的邪气。面具老人的气场很奇怪,既不像人类,也不像被控制者,倒像是块泡在水里多年的木头,带着一股潮湿的死气。
老人没动,面具上的蝉眼对着药柜上的药瓶,一个一个地扫过去。当扫到标着 “何首乌” 的瓶子时,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要三两何首乌,酒蒸的。”
李医生的手顿了顿。这中药铺开了三十年,从没卖过酒蒸何首乌。这味药是守潭人的秘方,用来中和共生体毒素的,只有林悦的祖辈和王敬之那批研究主脑核心的人知道。
他不动声色地取出何首乌,放在瓦罐里隔水蒸。蒸汽模糊了老人的面具,那些蝉纹在雾气里仿佛活了过来,慢慢蠕动。“老先生看着面生,不是镇上人吧?”
“路过。” 老人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落在柜台下的一个暗格里 —— 那里藏着王敬之的部分手稿,是上次清理主脑控制室时找到的,上面记载着强化剂的改良配方。
李医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悄悄摸向桌底的警报器。暗格的位置只有他和苏然知道,这老人怎么会盯着那里看?
“蒸老了。” 老人突然说。李医生慌忙掀开瓦罐,何首乌果然蒸得发黑。他重新取了一块,这次不敢分心,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老人 —— 面具老人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节奏和主脑核心的振动频率一模一样。
药碾子还在转,李医生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在倒计时。他想起苏然临走前的叮嘱:“日军意识虽然被净化,但王敬之当年的同谋可能还在,他们一直在找主脑核心的启动密钥。”
老人接过用纸包好的何首乌,枯瘦的手指碰到李医生的手,冰凉刺骨。“听说你见过王敬之?”
李医生猛地缩回手,药包掉在柜台上。他盯着面具老人的蝉眼黑洞,那里像有漩涡,要把人的意识吸进去。“你是谁?”
老人没回答,从棉袍里掏出一个牛皮本子,放在柜台上。本子的封面上烫着个 “敬” 字,边角磨损严重,和李医生见过的王敬之实验日志一模一样。
“他托我交给你的。” 老人说着,缓缓摘下面具。
李医生的呼吸停了半秒。面具下的脸布满皱纹,左眼是浑浊的白,右眼却亮得惊人,眼角有个月牙形的疤痕 —— 这是王敬之老友的特征,文献里记载他当年因为反对用人体做实验,被日军打断腿,从此销声匿迹。
“周先生……” 李医生的声音发颤,他想起王敬之日记里的描述:“明之兄左眼能见共生体,与吾并称‘双镜’。”
周明之的右眼眨了眨,李医生突然看到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王敬之和周明之在实验室里争吵,周明之摔碎仪器,骂他 “疯了”;日军闯入时,周明之被拖出去,腿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在精神病院里被强制灌药,左眼渐渐失明,却死死记住了王敬之最后的话:“陨石坑有平衡的答案”。
“他没疯。” 周明之的声音带着哽咽,右眼流下浑浊的泪,“那些年他故意装作被控制,就是为了接近主脑核心,找到净化日军意识的方法。” 他翻开日记,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简笔画:陨石坑中央有棵发光的树,树下站着三个人,身上分别冒着蓝、红、金三色光。
李医生的手指点在金色光的人影上,那人影的胸前画着半块玉,和叶薇的碎玉一模一样。“这是……”
“三道光的预言。” 周明之的右眼突然发出淡绿色的光,“他在陨石坑看到了未来 —— 人类和共生体围着星际之树跳舞,主脑核心的光变成彩虹色。但要实现这个未来,需要有人献祭。”
药碾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医生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把苍术碾成了粉末。他看着日记里王敬之的字迹:“吾之献祭,非终结,乃开端。” 突然明白王敬之冲向黑雾时的眼神 —— 那不是绝望,是期待。
周明之重新戴上青铜面具,蝉眼对准窗外的黑龙潭方向。“他们快找到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王敬之藏在主脑核心里的密钥,能启动星际之树,那些人想独占这个秘密。”
李医生的手摸向桌底的警报器,指尖却顿住了。他看着周明之棉袍下摆露出的半截腿 —— 那是条金属假肢,关节处刻着守潭人的图腾。“你是守潭人?”
面具老人的肩膀颤了颤,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把何首乌揣进怀里,转身走向门帘,青铜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告诉叶薇,陨石坑的星图缺了一角,补全它的,是人心。”
门帘落下,风雪声被隔绝在外。李医生拿起那本日记,最后一页的简笔画旁,王敬之写着一一行小字:“明之兄,若吾未能见那日,烦请替吾看一眼光。”
药铺外传来马蹄声,渐行渐远。李医生走到窗边,看见面具老人骑着一匹黑马,消失在云雾深处,马背上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闪了一下,像只睁着的眼睛。
他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王敬之的字迹还很年轻:“今日与明之兄见共生体,其眼如镜,映吾等善意,遂定约:永不相负。”
药碾子静静地躺在柜台边,苍术粉末从缝隙里漏出来,在地上堆成个小小的坟包。李医生把日记锁进暗格,和王敬之的实验日志放在一起。他知道,周明之的出现不是偶然,那些隐藏在云雾镇的秘密,像蒸何首乌的蒸汽,正在慢慢凝聚,很快就要露出真相。
窗外的黑龙潭泛起细碎的波光,李医生的左眼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 他看见无数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从潭底往上爬,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和周明之一样的牛皮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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