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带着苏然冲出洞口时，他的军靴在鹅卵石滩上滑出半米远。胸口的玻璃罐硌得生疼，里面泡着的眼球不知何时翻了个面，瞳孔死死盯着他的左眼空洞 —— 那里还在渗血，银灰色的颜料顺着血痕往下淌，在锁骨处凝结成个模糊的眼睛符号。
叶澜...... 苏然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呼喊声在溶洞里荡出空旷的回响。他扶着岩壁站起来，后背的蛇毒虽然消退，却留下片麻木的区域，像贴着块冰。七枚银铃在怀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与之前清脆的颤音截然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音孔。
溶洞比想象中更大，穹顶垂着的石笋滴下的水珠落在积水里，发出规律的
声，像是某种倒计时的秒针。苏然举起油灯，照亮地面上杂乱的足迹 —— 有他的军靴印，有叶澜的登山靴印，还有种带着鳞片的奇怪爪痕，从暗河出口一直延伸到溶洞深处。
林悦的眼睛...... 苏然突然摸到玻璃罐的温度变了，不再是福尔马林的冰凉，而是像体温般温热。他拧开盖子的瞬间，股浓烈的山茶花味扑面而来 —— 罐子里的眼球不见了，只剩下半罐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片银灰色的颜料膜，形状正是那个眼睛符号。
银铃突然发出阵刺耳的尖啸。苏然掏出铃铛时，发现七枚铃铛的内侧刻字全变了，原本 七罪归一，潭水为证 的字样被银灰色颜料覆盖，改成了七个相同的
字，笔画间还沾着些银白色的鳞片，与爪痕上的材质完全一致。
是银环蛇...... 苏然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想起周明放蛇的叫喊，那些毒蛇显然不止是追杀，更在破坏线索。他摸出林悦留下的玻璃罐晃了晃，液体里沉着个极小的金属片，像是从眼球标本上脱落的 —— 上面刻着的
字样被利器刮得模糊不清。
溶洞深处传来阵铁链拖动的声响。苏然熄灭油灯，借着从洞口透进的微光摸过去，发现那里有个被炸毁的铁笼，栏杆上还缠着半截蓝布棉袄 —— 正是真正的王老五穿的那件，口袋里露出半张被血浸透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 主仓库在...... 后面的字迹被啃得残缺不全，只剩下个
字。
线索断了。 苏然瘫坐在湿冷的岩石上，后背的麻木感蔓延到指尖。他突然意识到，从林悦牺牲到叶澜掩护他进入暗河，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算计好的 —— 他们故意让他拿到银铃和眼球，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切断所有线索。
怀里的银铃突然集体发烫。苏然掏出铃铛时，发现它们正以某种规律震动，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组成个不断旋转的旋涡，与黑龙潭底古老石碑上的符号完全吻合。这不是干扰...... 他的指尖抚过发烫的铃身，是某种警告。
岩壁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苏然凑近一看，水珠汇聚的纹路里藏着些极小的字，是用指甲刻的：他们在等银铃共振。 字迹与叶澜父亲笔记本里的批注如出一辙，只是最后一笔突然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
叶建军也来过这里。 苏然的目光落在铁笼旁的堆灰烬上，里面混着些未烧尽的纸页，拼凑起来能看见 血祭失败 符号反噬 第七人不是...... 等字眼，最后那个字被烧得只剩个
旁，像是
或 。
银铃的震动突然停止。苏然低头的瞬间，看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里，左眼空洞中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 穿米白色外套，左眼同样缠着纱布，正举着盏油灯往溶洞深处走。林悦？ 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晃动的石笋影子，像无数只垂着的手。
玻璃罐里的暗红色液体开始冒泡。苏然这才发现液体表面的颜料膜正在分解，露出底下沉着的东西 —— 不是眼球碎片，而是片极小的胶卷，上面印着个坐标，指向黑龙潭的最深处。但坐标旁边画着个叉，上面叠着个银铃图案，像是在说那里才是真正的陷阱。
到底哪个是真的...... 苏然的头痛越来越剧烈，左眼空洞里传来阵阵钝痛。他想起林悦最后的话 符号的瞳孔里藏着解毒的方法，突然抓起枚银铃按在空洞上 —— 铃声响起的瞬间，他看见片闪回的画面：周明在祠堂地窖里用银灰色颜料涂改日军地图，老张往玻璃罐里注射某种液体，赵婆婆把个黑色的东西塞进叶澜的吊坠......
画面在最关键处戛然而止。银铃
一声掉在地上，裂开道缝，里面流出些银白色的粉末，与之前在窗台和王老五身上发现的绒毛成分完全一致。是某种动物的骨灰...... 苏然突然想起第二章老张军大衣上的灰黑色绒毛，他们在用这东西屏蔽银铃的信号。
溶洞入口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苏然扑到岩石后躲起来时，看见七个黑影举着火把走进来，为首的周明手里提着个麻袋，滴落的血在地上连成串，尽头正是叶澜银质吊坠的形状。那小子中了招， 周明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银铃被
守潭兽
的骨灰堵住，再也找不到主仓库了。
守潭兽...... 苏然的指尖抠进岩壁的缝隙。他想起赵婆婆说过的传说，镇里老人相信黑龙潭里住着种银灰色的生物，以祭品的骨头为食，眼睛能发出让符号失效的光。之前以为是迷信，现在看来，那东西很可能与日军的实验有关。
老张突然指着铁笼旁的灰烬：他来过这里！ 火把照亮苏然留下的军靴印，赵婆婆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稻草人，上面用银灰色颜料画着苏然的模样，烧了他的替身，让守潭兽闻着味找！
稻草人的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纽扣做的，苏然认出那是从叶澜父亲药箱里找到的。火点燃的瞬间，他怀里的银铃突然集体炸裂，碎片溅在玻璃罐上，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裂缝往外渗，在地上漫延成条蜿蜒的轨迹，指向溶洞深处的暗门 —— 那里的石壁上，有人用鲜血画了个被划掉的眼睛符号。
是叶澜的血...... 苏然的心脏骤然收紧。血痕还很新鲜，边缘泛着光泽，显然刚画不久。他跟着血痕往暗门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周明气急败坏的叫喊：他找到备用通道了！快追！
暗门后的通道比之前更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苏然的军靴踩在血痕上，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 通道在这里断了，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只有条锈迹斑斑的铁链斜斜地通向对面的平台，链环上缠着些银灰色的毛发。
断了...... 苏然的手指抠着岩壁的棱角，指甲缝里渗出血。对面的平台在油灯下泛着青灰色，像是某种金属材质，隐约能看见上面刻着的眼睛符号 —— 但与之前不同，这个符号的瞳孔里没有
字，只有个问号。
周明的火把照亮通道入口时，苏然突然注意到铁链末端缠着块蓝布，是叶澜冲锋衣上的布料。他咬紧牙抓住铁链，铁锈在掌心划出深深的血痕。链环晃动的瞬间，他看见黑渊底部漂浮着无数只红色纸船，每只船上都点着白蜡烛，照亮船身印着的名字 —— 叶澜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画着个极小的银铃。
线索没断...... 苏然的喉咙发紧。叶澜用自己的血画出通道，又故意让布料缠住铁链，分明是在指引方向。但对面平台上的符号为何是问号？那七枚银铃的炸裂是意外，还是叶澜计划的一部分？
周明的柴刀砍在铁链上，火星溅到苏然的手背。他突然想起银铃炸裂前最后的震动规律，三短两长，与林悦房间里的锣鼓声完全一致。是暗号...... 苏然的左眼空洞突然传来灼热的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们在提醒我，主仓库不在黑龙潭底......
铁链在柴刀的劈砍下发出刺耳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苏然看向对面的平台，符号问号的右下角有个针尖大小的凹痕，形状与银铃碎片完全吻合。他掏出块最大的碎片用力掷过去，碎片嵌入凹痕的瞬间，平台突然发出阵机械运转的声响，侧面缓缓滑开道石门，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
他找到了！ 老张举着火把逼近，枪管上的稻草人在风中摇晃，开枪打死他！
苏然纵身跃向平台时，听见身后传来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在石门上迸出火花。落地的瞬间，他发现平台的金属地面上刻着行小字：所有线索都是诱饵，包括银铃。 字迹是林悦的，旁边还画着个被圈起来的
字，圈外面打了个叉。
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周明的怒吼被隔绝在外。苏然举着油灯环顾四周，这里竟是间日军留下的实验室，墙上挂着的解剖图里，被解剖的生物长着银灰色的鳞片和复眼，胸腔里嵌着个眼睛形状的装置，与银铃的轮廓分毫不差。
最里面的铁架上放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铺着红色绒布，本该放着主仓库钥匙的位置，只留下张纸条：第七个祭品不是人，是符号本身。 纸条右下角的眼睛符号，瞳孔里的
字被人用银灰色颜料涂改成了 。
苏然的呼吸骤然停滞。如果七是谎言，那之前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都成了笑话。他摸出玻璃罐里的胶卷对着光看，坐标旁边的银铃图案下，竟藏着个极小的
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实验室的角落里传来阵细微的响动。苏然举起油灯照过去，发现个铁笼里蜷缩着团银灰色的东西，听见动静后缓缓抬起头 —— 那是只长着复眼的生物，像蛇又像蜥蜴，额头上嵌着块银色的铃铛碎片，正用与苏然左眼空洞相同的频率眨动。
守潭兽...... 苏然的指尖冰凉。生物的复眼上映出他的身影，瞳孔里的符号正在分解，变成无数个
字。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线索中断，不是被破坏，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所有的指引，都在把他引向这个最终的陷阱。
生物突然发出阵银铃般的叫声，实验室的石壁开始渗出银灰色的液体，漫延的轨迹组成个巨大的
字，将苏然围在中央。油灯的火苗在液体上疯狂跳动，映出他左眼空洞里映出的景象 —— 黑龙潭底的古老石碑前，七个黑影正围着个空石台，上面刻着的眼睛符号已经消失，只留下个深邃的旋涡。
苏然握紧最后块银铃碎片，突然想起林悦说的 真正的恐怖在原始祭坛。或许线索从未中断，只是他一直误解了方向 —— 第七个祭品不是人，也不是符号，而是能让符号失效的 ，是守潭兽额头上的碎片，是他左眼深处正在觉醒的东西。
石壁的液体越涨越高，已经漫到脚踝。苏然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退回被周明等人堵住的石门，要么跳进生物身后那扇通往未知的暗门。他看向守潭兽的复眼，那里映出的暗门深处，隐约有红光闪烁，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原来这才是线索...... 苏然的嘴角勾起抹苦笑。所有的中断都是伪装，真正的指引藏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最后看了眼铁架上的纸条，符号本身 四个字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 或许他要找的不是日军主仓库，而是符号诞生的源头。
守潭兽发出声尖锐的警告时，苏然纵身跳进了暗门。坠落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银铃碎片与生物额头碎片共振的清越声响，像某种封印被解除的序曲。黑暗中，他的左眼空洞突然传来阵剧痛，随即涌上股温热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重生。
线索从未中断，只是换了种方式延续。而他，终于踏上了那条没有回头路的终极线索 —— 通往符号心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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