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带着冰碴子，刮在苏然脸上像细针在扎。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护目镜，镜片上结着一层薄霜，把眼前的景象弄得模模糊糊。主陨石坑就在下方，像个嵌在山腹里的巨大铁锅，坑沿的岩石上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苏博士，风速超过每秒十二米，下去太危险了。” 身后的助手小李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手里的风速仪指针抖得厉害，红色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像只不安的眼睛。
苏然没回头，他的左眼突然跳了一下，像是有根神经被什么东西扯了扯。这种感觉很熟悉，每次靠近与共生体有关的东西时都会出现 —— 十年前在云雾镇的黑龙潭边是这样，三年前在沙漠里发现那截发光的鳞片时也是这样。
“下去看看。” 他解开背包的卡扣，取出登山绳往胳膊上缠，动作快得有些急躁。护目镜后面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坑底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小李跺了跺脚，积雪从靴底簌簌往下掉。“可观测站的警报还没解除，昨天刚检测到坑底有能量波动，万一……”
“没有万一。” 苏然的声音冷得像周围的空气，“你在上面等着，我半小时就上来。” 他把绳头固定在一块岩石上，拍了拍石头表面，那里有个模糊的刻痕，像片叶子，又像只眼睛 —— 这是守潭人留下的记号，他在文献里见过。
绳索 “嗖” 的一声绷直，苏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坑沿。小李盯着那团晃动的影子，心里直发毛。这座陨石坑在当地被称为 “龙眠地”，老人说下面压着不该醒的东西，连守潭人都很少靠近。可苏然偏要钻进去，像被什么迷了心窍。
坑底比上面更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混杂着腐烂植物的腥气。苏然摘下护目镜，睫毛上结的霜瞬间化成水珠。他的左眼又开始跳，这次更厉害，像是有温热的液体要涌出来。他抬手按住眼皮，指尖触到一片滚烫 —— 不对，不是眼皮烫，是视线里的东西在发烫。
他猛地睁开眼，坑底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灰暗的岩石缝隙里，正渗出淡蓝色的光，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爬行。那些光顺着岩石的纹路往中心汇聚，在坑底最深处形成一个旋转的光圈，光圈里隐约能看到些奇怪的符号，和他在守潭人古籍里见过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 苏然的呼吸顿住了。他往前挪了两步，左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石头滚开时发出 “咔啦” 一声，在这死寂的坑底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光圈里的符号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火把。紧接着，七道银光从坑壁的不同位置射出来，在空中划出七条弧线，最后 “咚” 的一声落在光圈周围 —— 是七块令牌，青灰色的石质，表面刻着不同的动物图案，分别是虎、蛇、鹰、鹿、鱼、狼、龟，每块令牌的底座都严丝合缝地嵌进岩石里，像是从一开始就长在那里。
苏然的左眼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根烧红的针扎进眼球。他疼得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可就在这剧痛里，一些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穿着兽皮的人围着篝火跳舞，手里举着和这七块一模一样的令牌；他们对着坑底跪拜，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水面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影子，那些影子伸出细长的触手，与人类的手交叠在一起……
“契约……” 他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左眼的疼痛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他看清了那些画面的细节 —— 守潭人的祖先，在这里与共生体签订了契约。
“苏博士！你没事吧？” 小李的声音从坑沿传来，带着哭腔。
苏然直起身，看向那七块令牌。它们在蓝光里微微颤动，表面的动物图案像是活了过来，虎的眼睛闪着绿光，蛇的信子仿佛在伸缩。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守潭人世代守护这里，为什么文献里说 “陨石坑是天地的肚脐”—— 这里不是封印之地，是盟约诞生的地方。
“上来了。” 他扯了扯绳索，声音还有些发颤。当他的头探出坑沿时，正好看见天边裂开一道口子，暗红色的云从那口子里涌出来，像打翻的墨汁。
“那是什么？” 小李指着天空，脸色惨白。
苏然抬头，左眼又开始发烫。他看见云层里有个巨大的影子在移动，轮廓像是无数条蛇缠绕在一起，而那影子的下方，正对着陨石坑的位置。
“把设备收起来，我们回观测站。”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系安全带时好几次没扣准卡扣。那些令牌的排列方式很奇怪，像是某种阵法，而现在激活阵法的东西，正在天上盯着他们。
小李没敢问，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三脚架。风里突然多了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哼唱，调子古老而哀伤。苏然回头看了眼坑底，蓝光已经漫到坑沿，七块令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雪地上拼出一个完整的圆。
“快走。” 他拽了小李一把，两人的脚印很快被新下的雪盖住。身后的哼唱声越来越清晰，苏然的左眼看到，有淡金色的光点从坑底飘出来，顺着风往长白山深处去了 —— 那是共生体的气息，他不会认错。
回到观测站时，天已经全黑了。苏然把自己关在实验室，调出陨石坑的卫星图像。他在电脑上标出七块令牌的位置，连接起来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星图，与他在林悦画里见过的那幅惊人地相似。
“七块令牌对应北斗七星，蓝光是能量通道……” 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契约不是约束，是平衡的支点。”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小李端着杯热水进来，看见屏幕上的星图，手一抖，水杯差点掉在地上。“这是……”
“守潭人和共生体的盟约。” 苏然的目光没离开屏幕，“我们之前都错了，以为是对抗，其实是共生。” 他的左眼又开始发热，这次他没躲，任由那些画面继续涌来 —— 七年后的血月，三道光芒落在陨石坑中心，令牌飞起，与光芒融合在一起，天地间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猛地关掉电脑，屏幕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左眼的瞳孔变成了淡蓝色，像块浸在水里的宝石。
窗外的风越刮越紧，观测站的铁皮屋顶被吹得 “哐哐” 响。苏然走到窗边，看见远处的山林里亮起一片蓝光，像条蜿蜒的河，正朝着陨石坑的方向流动。他知道，那些被惊醒的共生体，正在返回它们签订盟约的地方。
而那七块令牌，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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