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海雾带着股腐臭,像浸了尸水的棉絮,死死裹住码头。毛小方刚把最后一坛桂花酒封进地窖,就听见沈念安在院里尖叫——那孩子举着琵琶,指着雾里的海面,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雾中漂着艘船。船身是朽木拼的,帆烂成破布条,桅杆上挂着串人头骨,骨缝里还缠着湿漉漉的黑发。最骇人的是船舷上站着的“人”:皮肤泡得发白,眼珠子掉在下巴上,手里攥着锈刀,每走一步,脚就从甲板上渗进些黑血。
“是藏锋屿的海盗。”老捕头拄着拐杖冲进来,他断了条腿的地方缠着白布,此刻正往外渗血,“他们没被官府打死,被岛上的邪花缠上,成了行尸!”
话没说完,鬼船突然撞向码头。朽木摩擦礁石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那些行尸跳上岸,刀上的锈屑掉在地上,竟烧出串黑火。小海举着斧头迎上去,一斧劈在领头行尸的脖子上,脑袋滚到念玫脚边,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她胳膊上的疤痕。
“他们在找……找沈家人的血!”沈念安抱着琵琶躲在毛小方身后,琵琶突然自己弹出刺耳的音,震得行尸们动作一滞。毛小方趁机拽过油灯,泼向行尸堆,火舌舔过他们的尸身,烧出股恶臭,却怎么也烧不透——那些邪花的根须早已长进他们的骨头里。
念玫突然想起藏锋屿的红花。她抓起把花籽往火里扔,籽壳炸开,喷出的红雾裹住行尸,竟像硫酸般蚀穿了他们的皮肤,露出里面缠成一团的紫黑色根须。“是娘在帮我们!”她看着根须在红雾里蜷成灰烬,突然明白,那些花不是治百病,是专克这邪祟的利器。
可更多的行尸从雾里涌出来,其中一个举着骨笛——正是当年县太爷用来化魂的那支,只是此刻笛孔里淌着黑血。他把骨笛凑到嘴边,凄厉的调子漫出来,义庄的桂树突然剧烈摇晃,新枝“咔嚓”折断,叶片全变成了黑色。
“他要召海底的怨魂!”毛小方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圈,盘面上的符咒一个个亮起,“念玫,带安安进地窖!小海,狗剩,把煤油往海里倒!”
火油顺着沙滩流进海里,毛小方甩出火折子,海面瞬间燃起道火墙。行尸被烧得嗷嗷叫,却还是往前冲,骨笛的调子越来越急,海底冒出无数只手,抓着行尸的脚往深海拖,拖进去一个,就有个新的行尸从雾里钻出来。
沈念安突然把琵琶往地上一摔。琴身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玉——正是当年沈班主的平安佩。玉佩接触到火墙的光,突然炸开道金光,金光里站着个穿青衫的人影,手里握着把剑,正是沈班主沈青山的魂魄。
“爹!”沈念安扑过去,却穿过了人影。沈青山的魂魄没看他,只举剑劈向吹骨笛的行尸,剑刃划过之处,骨笛碎成齑粉,那些行尸像被抽了筋,一个个瘫在地上,化作滩黑泥。
雾散时,海面上的火墙慢慢熄灭,露出艘沉船的残骸——正是当年沈氏戏班运银的那艘。沈青山的魂魄站在残骸上,对着义庄的方向作了个揖,身影渐渐融进晨光里,只留下句随风飘来的话:“那船底……压着邪花的根……”
毛小方带着人驾船去捞沉船时,海底的暗流卷得像漩涡。小海潜下去系缆绳,上来时手里攥着簇紫黑色的根须,根须上还缠着块碎布,上面绣着“县”字——是当年县太爷心腹的衣服碎片。
“邪花的根在船底。”毛小方用刀切开根须,里面流出的不是汁液,是暗红的血,“这东西靠吸食怨气长大,沈班主当年把船沉在这里,就是想用银锭的阳气镇着它。”
船被拖上岸时,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船底长满了紫黑色的根须,像无数条蛇缠在一起,根须的缝隙里嵌着无数骷髅,有的还戴着戏班的头饰,有的穿着衙役的制服——都是当年被灭口的冤魂。
最中间的骷髅戴着顶官帽,颅骨上插着把匕首,正是县太爷的尸骨。匕首柄上刻着个“沈”字,毛小方拔出来,刀柄里掉出张纸,上面是县太爷的字迹:“邪花已醒,需用至亲骨血喂之,否则……”后面的字被血糊住,只看清“满门”二字。
“他想让沈家人断子绝孙!”老捕头气得发抖,“当年他不仅贪了官银,还偷了沈班主的骨血,种出这邪花,想让沈家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船底的根须突然活了。像条巨大的黑蛇,猛地缠向沈念安,根须上的倒刺刮过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念玫扑过去推开沈念安,自己被根须缠住胳膊,那道疤痕突然像被火烧,疼得她几乎晕厥。
“姐姐!”沈念安抓起地上的平安佩碎片,狠狠扎向根须。碎片接触到根须,冒出串白烟,根须吃痛,猛地缩回船底,却露出个洞,洞里淌出粘稠的黑液,像腐肉化成的脓。
毛小方让小海和狗剩用斧头劈船板。每劈一下,根须就抽搐着喷出黑血,溅在人身上,衣服瞬间被蚀出洞。沈念安突然想起什么,抱着那把断琵琶跑到船边,用碎片划开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根须上。
“爹说,我的血能克邪祟!”血珠落在根须上,竟像滚油滴进水里,根须疯狂扭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船底的骷髅开始发光,一个个飘起来,对着沈念安作揖,然后化作光点,融进他的身体里。
念玫的疤痕越来越烫,她突然看清根须深处藏着的东西——是个婴儿的骸骨,脖子上挂着个绣“安”字的银锁,正是当年所有人以为死了的沈念安!
“是双胞胎!”念玫失声喊道,“沈班主当年救了两个孩子,一个被守棺人带走,一个……一个被县太爷扔进了船底,当成了邪花的养料!”
沈念安的眼泪滴在船板上,和血混在一起。船底的根须突然剧烈收缩,像被抽走了骨头,慢慢化作黑灰。那个婴儿骸骨上的银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和沈念安脖子上的银锁一模一样。
两个银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船底的黑液突然沸腾,冒出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是当年被县太爷扔进油锅的红衣女子——沈念安的娘。
女鬼没有脸,只有团红光。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念玫的胳膊,又摸了摸沈念安的头,然后转身走进黑液里,黑液渐渐凝固,变成块黑色的玉,玉上刻着两个字:“平安”。
船底的邪花被除时,义庄的桂树突然开满了花。香得能飘出十里地,连海水都带着甜味。毛小方把那块“平安”玉穿成项链,挂在沈念安脖子上,玉贴在皮肤上,暖得像块小火炭。
念玫胳膊上的疤痕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个浅浅的桂花印。她时常坐在戏台上,弹着那把断了弦的琵琶,琴声能引来鱼群,在码头的浅滩里围成圈,像在听她讲故事。
老捕头把县太爷的罪证呈给朝廷,皇帝下旨为沈氏戏班平反,还赏了块“忠义”牌匾,挂在义庄的门楣上。小海和狗剩成了码头的护卫,谁要是敢来捣乱,不等毛小方动手,就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入了冬,沈念安开始学认字。毛小方教他写的第一个字是“家”,他写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说要把沈家的故事写下来,刻在桂树的树干上,让后来人都知道,这里曾有群人为了正义,和恶鬼斗了一辈子。
雪下得最大那天,念玫梦见了红衣女子。女子穿着崭新的戏服,站在京城的戏台上,台下坐着沈班主,抱着个孩子,正笑着给她鼓掌。“我们在那边很好。”女子对她说,“以后,就拜托你照看安安了。”
醒来时,沈念安正趴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支刚雕好的木笛,笛身上刻着朵桂花。“姐姐,我吹《归雁》给你听。”他把笛子凑到嘴边,调子虽然生涩,却带着满满的暖意。
毛小方站在廊下,看着院里的雪落在桂树上,像给绿枝裹了层银。远处的海浪声混着笛声,像首被岁月洗干净的歌。他忽然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那些阴森可怖的过往,说到底,都只是为了守护此刻的安宁——炉子里的火正旺,桌上的桂花酒还温着,身边的人都在,这就够了。
开春时,码头来了个说书先生,专讲沈氏戏班的故事。说台下总坐着个穿水绿衣衫的姑娘,抱着个弹琵琶的孩子,听得格外入神。有人问那姑娘是谁,先生捋着胡子笑:“是守护故事的人。”
而义庄的桂树,新枝又抽出了三寸。阳光透过叶片照下来,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双眼睛,温柔地看着这片终于迎来平静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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