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龙吟
城隍庙的香灰积了半尺厚,城隍像的眼珠早被人挖去,空洞里淌着黑油。毛小方举着朱砂笔站在殿中,阴阳眼看得分明——邪道的残魂正附在神像背后,化作张巨大的鬼脸,獠牙上还挂着些碎布,是当年戏班伶人的衣料。
“毛道长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鬼脸的声音从神像肚子里滚出来,震得供桌都在颤,“你以为开了阴阳眼,破了本命幡,就能奈我何?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万魂噬心!”
话音刚落,神像突然炸开。无数黑影从碎片里涌出来,都是些被邪道吞噬的生魂,此刻成了他的傀儡,张着黑洞洞的嘴往众人身上扑。小海的斧头劈穿了三个黑影,却被更多的魂体缠上,铁链子都被拽得咯吱响。
念玫额角的泪痣亮得灼眼,沈青岚的残魂借她的身,甩出金步摇化作道红光,扫开片黑影,却也被黑气蚀得淡了几分。“师父!这些魂体怕阳气!”她喊道,声音里带着沈青岚的温婉,又藏着股决绝。
毛小方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罗盘上。铜针猛地立起,发出嗡鸣,引着殿外的日光穿窗而入,照在黑影上,竟烧出青烟。可邪道的残魂却在日光里狂笑:“这点阳气算什么?等我吞了沈家人的血脉,连太阳都能遮了!”
他化作道黑烟,直扑沈念安。就在这时,毛小方怀里的《阴阳诀》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开,停在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座剑冢,冢前刻着“天道正宗,斩妖除魔”八个篆字,旁边还画着把古朴的长剑,剑鞘上镶着颗硕大的蓝宝石。
“祖师爷的斩妖剑……”毛小方心头一震,书中的剑冢竟与义庄后坡那片荒地重合。他拽过沈念安往殿外冲,“去后坡!”
后坡的荒草下,果然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和书中一样的篆字。毛小方按《阴阳诀》所述,以精血画阵,石板突然裂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里飘出股檀香,混着淡淡的铁锈味。
“往下跳!”毛小方率先跃入,下落时抓住根垂落的铁链,链环上刻满了符咒,正是天道派的镇派符文。落地时脚踩在实地上,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座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插着把剑,剑鞘上的蓝宝石在幽暗里闪着光,正是斩妖剑。
石台上刻着行字:“非道心通明者,触之即化。”毛小方伸手去握剑柄,指尖刚碰到剑鞘,蓝宝石突然射出道蓝光,扫过他全身。他只觉丹田的气被瞬间引动,在经脉里飞速流转,最后汇入眉心——阴阳眼看到的阴阳两界,此刻竟在他眼前交融,化作片混沌的白光。
“天道派第三十二代传人毛小方,得授斩妖剑。”个苍老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像是来自千年之前。毛小方握住剑柄,轻轻一拔,剑身在幽暗里划出道银亮的光,剑鸣如龙吟,震得石室顶上落下些碎石。
邪道的残魂追到洞口,见剑已出鞘,发出声惊恐的尖啸:“不可能!这剑不是早在百年前就遗失了吗?”
毛小方提着剑走出石室,斩妖剑的寒光映得他眉眼凌厉。“天道昭昭,疏而不漏。”他举起剑,剑尖直指黑烟,“今日就用你这邪祟的魂,祭我派祖师爷!”
斩妖剑的剑气扫过荒草,草叶瞬间化作齑粉。邪道的残魂不敢靠近,化作团黑烟往后缩,却被毛小方一步追上,剑刃劈下,黑烟被劈成两半,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空中重组时淡了几分。
“好剑!好剑!”残魂又惊又怒,猛地将所有黑影傀儡聚成个巨掌,带着股腐臭拍向毛小方。毛小方不闪不避,挥剑横扫,剑气如银龙出海,竟将巨掌斩成无数碎片,那些被操控的生魂重获自由,对着毛小方拜了拜,化作光点消散。
“你以为没了傀儡我就奈何不了你?”残魂怒吼着,化作道黑箭射向沈念安,“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拉个垫背的!”
念玫扑过去将沈念安护在身后,金步摇再次化作红光,却被黑气撞得粉碎。眼看黑气就要缠上沈念安的脖子,毛小方的斩妖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剑身上浮现出天道派的祖师爷虚影,白须飘飘,手持拂尘,对着黑气轻轻一拂。
“孽障,还敢作祟!”祖师爷的声音如洪钟,黑气瞬间被定在半空,里面传出无数冤魂的控诉,都是被这邪道害死的人。
毛小方趁机挥剑刺出,剑刃穿透黑气,将其钉在地上。黑气在剑下扭曲挣扎,化作邪道生前的模样——个瘸腿的老道,脸上长满了肉瘤,手里还攥着半块沾血的符咒。
“我不甘心!”老道的肉瘤裂开,流出黑血,“我修了百年邪术,竟败给个黄口小儿!”
“邪术终究是邪术,怎敌天道正宗?”毛小方运转丹田真气,斩妖剑的蓝光越来越盛,“你残害生灵,吞噬生魂,今日就让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手腕翻转,剑身在地上划出个八卦阵,阵眼正好落在老道的胸口。阵图亮起金光,将老道困在其中,金光里浮现出无数把小剑,密密麻麻刺向老道,每刺一下,他的身体就淡一分。
“爹!娘!你们看!”沈念安突然指着天空,只见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是沈氏戏班的伶人、守棺人、货郎……所有被邪道和县太爷所害的冤魂,此刻都来见证这最后的了结。
老道在金光中发出最后的嘶吼,身体渐渐化作飞灰。斩妖剑“嗡”地一声,自动飞回毛小方手中,剑鞘上的蓝宝石闪了闪,像是在庆贺。
毛小方将剑插回剑冢,石板缓缓合上,恢复成荒地模样。《阴阳诀》在他怀里轻轻颤动,最后化作道金光,钻进他的眉心——他知道,这是祖师爷认可了他,将天道派的传承彻底交托。
回到义庄时,桂树开得正盛。念玫额角的泪痣淡了下去,沈青岚的残魂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化作道红光,与沈班主的魂魄在桂树顶端相遇,两人携手化作光点,融入了漫天的桂花雨里。
沈念安抱着琵琶,坐在桂树下弹起《归雁》,调子温柔得像春风。毛小方坐在廊下,看着小海和狗剩修补被黑影撞坏的门板,老捕头在一旁眯着眼晒太阳,忽然觉得,这世间最惊心动魄的,从来不是打斗与邪祟,而是历经风雨后,依旧能守住的这份安宁。
斩妖剑虽藏回剑冢,但其意已融入毛小方的道心。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邪祟作祟,或许还会有风雨来袭,但他知道,只要守住这份守护之心,天道的力量,便永远与他同在。远处的海浪声温柔依旧,混着琵琶语,像首唱给岁月的赞歌,悠长,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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